“阿姨，您说。”陈锋态度谦卑。
王桂芬清了清嗓子，双手抱在胸前，下巴微微抬起。
“小陈啊，你看今天这个场面，多喜庆。”
她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。
陈锋只能点头附和：“是，是，多亏了您和叔叔，我们才能这么顺利。”
“顺利是顺利。”王桂fen话锋一转，那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陈锋，“不过呢，还有点小问题，需要现在解决一下。”
陈锋的笑容僵了一下。
“阿姨，有什么问题您直说。”
“也不是什么大事。”王桂芬说得轻描淡写，“就是彩礼的事。”
彩礼？
陈锋心里咯噔一下。
彩礼不是早就谈好了吗？十八万八，一分不少，半个月前就送到位了。
为了这笔钱，他掏空了自己工作几年的所有积蓄，父母还把养老的钱都拿了出来。
“彩礼……不是已经给过了吗？”
“是给过了。”王桂芬点点头，理所当然地说，“但那是之前的价，现在情况不一样了。”
陈锋彻底愣住了。
“阿姨，我不太明白，什么情况不一样了？”
王桂芬瞥了他一眼，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，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。
“小锋，我们家小月，从小到大没吃过一点苦。我和她爸把她当成眼珠子一样疼。”
“现在她要嫁给你了，我们做父母的，总得给她再多争取点保障，你说是不是这个理？”
陈锋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保障？
“阿姨，我爱小月，我以后会对她好的，我会给她幸福的。这就是我能给的最大的保障。”他沉声说。
王桂芬嗤笑一声。
“好听话谁不会说？谈恋爱的时候风花雪月，结婚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了。没钱，你拿什么对她好？”
她顿了顿，终于图穷匕见。
“这样吧，我们也不为难你。你再加二十万彩礼，这二十万，就当是给我们小月买个安心。”
二十万！
陈锋如遭雷击，脑子里嗡的一声。
他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阿셔，您……您说什么？二十万？”
“对，二十万。”王桂芬的语气不容置疑，“你给了钱，我立马让小月化好妆下楼。婚车都等着呢，别耽误了吉时。”
她一副“我这是在给你机会”的恩赐表情。
陈锋感觉一股血直冲脑门。
荒谬！
太荒谬了！
结婚当天，坐地起价？把他当成什么了？待宰的羔羊吗？
“阿姨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是这样。这二十万，我……我拿不出来。”
这已经不是拿不拿得出来的问题了，这是尊严的问题。
“拿不出来？”王桂芬的调门瞬间拔高，脸上那层伪装的和善也彻底撕掉了，“陈锋，你什么意思？二十万都拿不出来，你还想娶我女儿？”
“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小月嫁不出去了，非你不可了？”
“我告诉你，楼下等着娶我女儿的人多的是！今天你要是拿不出这二十万，这婚，我看也就别结了！”
她的声音尖利，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，显得格外刺耳。
陈锋的心一点点往下沉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头的怒火，试图做最后的沟通。
“阿姨，这不是钱的问题。我们两家早就商量好的事情，怎么能说变就变？您让小月出来，我跟她说。”
他想，这可能是丈母娘一个人的主意。
他和李月谈了三年恋爱，他不相信李月也会这样对他。
“你找小月也没用！”王桂芬一口回绝，“这是我们全家的意思！她弟弟马上要读大学，以后还要买房娶媳妇，哪样不要钱？她作为姐姐，帮衬一下家里，有错吗？”
原来如此。
原来根子在这里。
为了她那个宝贝儿子。
陈锋只觉得一阵恶心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刻薄和贪婪的女人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。
他掏出手机，拨通了李月的电话。
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，背景音里是化妆师和亲戚们嘈杂的说话声。
“喂，陈锋，怎么啦？妈跟你说什么呢？”李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。
陈锋的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希望。
“小月，你妈让我再加二十万彩礼，不然就不让你下楼。你知道这件事吗？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。
长达十几秒的沉默。
每一秒，都像一把小刀，在陈锋的心上慢慢地割。
终于，李月的声音再次响起，细若蚊蝇，充满了犹豫和为难。
“陈锋……我妈她……她也是为了我好。你看，我们家就我弟一个男孩……你就……你就先答应我妈吧，以后我……”
“以后”两个字还没说完，陈an就听明白了。
他不需要再听下去了。
那点仅存的希望，在这一刻，彻底熄灭了。
原来，这不是丈母娘一个人的意思。
是他们全家的意思。
包括他即将要迎娶的新娘。
一股彻骨的寒意，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他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。
楼下，他的父母，他的亲友，还在满心欢喜地等着他把新娘接回家。
可楼上，他要娶的女人和她的家人，却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钱袋子，一场可以随时加价的交易。
凭什么？
陈锋握着手机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他突然笑了。
笑得有些凄凉，也有些解脱。
他对着电话，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语气，一字一顿地说：
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
说完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王桂芬看着他的反应，以为他服软了，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。
“这就对了嘛，小锋。夫妻之间，计较那么多干什么？快去凑钱吧，我们等着。”
陈锋没有看她。
他抬起手，面无表情地，把自己胸口那朵鲜艳夺目的新郎红花，一把扯了下来。
然后，随手扔在了地上。
王桂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。
“你……你这是干什么？”
陈锋转过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眼神冷得像冰。
“这婚，不结了。”
他说完，再也不看王桂芬那张错愕震惊的脸，扭头就走。
脚步坚定，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。
身后，传来王桂芬气急败坏的尖叫。
“陈锋！你给我站住！你敢走！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，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娶到我女儿！”
陈锋的脚步没有停顿。
他走到楼梯口，迎面撞上了几个上来帮忙接亲的伴郎和朋友。
朋友们看到他空荡荡的胸口和难看到极点的脸色，都愣住了。
“锋哥，怎么了？新娘呢？你这花……”
陈锋没有解释。
他只是拍了拍为首的那个发小的肩膀。
“胖子，通知下去，让所有婚车都回去。”
“告诉酒店那边，婚宴取消，改成公司团建，所有损失我来承担。”
“告诉我的爸妈，让他们先回家，我没事。”
一连串的指令，清晰，冷静，不带任何情绪。
朋友们都懵了，面面相觑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但看着陈锋那双泛红却异常坚决的眼睛，他们知道，出大事了。
陈锋没再多说，迈开大步，穿过人群，径直朝楼下走去。
楼下，鞭炮的红屑铺了一地，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的味道。
他的父母正满脸笑容地和邻居们分发着喜糖。
看到陈锋一个人下来，他妈迎了上来。
“锋啊，小月呢？怎么就你一个人下来了？”
陈锋走到父母面前，看着他们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，还有那份纯粹的、为儿子高兴的喜悦，心头一酸，差点落下泪来。
他吸了吸鼻子，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爸，妈。”
“我们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