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被卖进靖安王府那天,牙婆捏着我的下巴,像端详一头待宰的牲口。「好皮肉,
血肯定是甜的。」她的话像淬了毒的针,扎得我一哆嗦。然后,我就成了王府的「食引」。
一个活着的药罐子。1.血引囚笼地牢里没有光。只有铁链拖过地面的冰冷声,
还有角落里老鼠窸窸窣窣的动静。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混合着血腥、药草和腐烂物的怪味,
闻久了,连呼吸都觉得喉咙发紧。我叫苏禾。十五岁,本是江南织造府苏家的女儿。
家道中落,一夕之间,云端跌入泥潭。父亲被构陷入狱,母亲病死,我被亲戚转手卖掉,
最后辗转到了这里。靖安王府的地牢。成为「食引」的第一天,
两个面无表情的婆子把我按在一条长凳上。一个婆子手法熟练地挽起我的袖子,
另一个拿着一把锋利的、闪着银光的小刀。我没哭也没喊。我知道没用。
刀锋划过手臂的瞬间,一阵刺痛贯穿了全身。我死死咬住嘴唇,直到尝到自己血的咸腥味。
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流下,滴滴答答落进一个白玉碗里。那玉碗温润剔透,
和我流出的血形成了刺目的对比。血流了半碗,她们就停了手。
其中一个婆子拿来一个黑漆漆的药瓶,将里面的膏状物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我的伤口上。
那药膏带着一股奇特的清香,触碰到伤口时,一股凉意瞬间压过了疼痛。我被重新锁回角落,
抱着膝盖,看着手臂上被细麻布包扎好的伤口。奇怪。太奇怪了。如果只是取血,
何必用如此名贵的伤药?那药膏里混着的人参和雪莲的气味,就算是我在苏家最鼎盛的时候,
也知道那是千金难求的东西。他们不像要我的命,更像是在……圈养我。
圈养一个会流血的物件。从那天起,每隔三天,我就会被带出去,重复同样的过程。
割开旧的伤疤,放血,然后用最好的药养好。我的身体在这种反复的折磨和滋养中,
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。我开始偷偷观察。观察送饭的哑仆,
他每天送来的饭菜都有一碗补血的浓汤。观察那两个婆子,她们每次取血时,
脸上都带着一种麻木的敬畏,仿佛在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。观察地牢的结构,
我发现除了我之外,黑暗中似乎还有别的呼吸声。和我一样,都是「食引」。
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,但求生的本能却让我更加冷静。我不能死在这里。
我要活着,查清父亲入狱的真相,为我苏家讨回一个公道。我开始偷偷藏东西。每次喝汤时,
用舌头顶住一小块没炖烂的骨头,趁人不备藏在发髻里。那骨头被我用口水和布条反复打磨,
磨掉棱角,磨出一截尖锐的刺。这是我唯一的武器。日子就在这种绝望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。
直到一个月后,地牢的铁门再次被打开,一个女人走了进来。她不像那些婆子,
身上穿着干净的绸缎裙子,手里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。昏黄的光晕照亮了她姣好的面容,
也照亮了她眼底深藏的、和我如出一辙的恐惧。「妹妹,别怕。」她走到我面前,
声音压得极低,像一阵耳边的风,「我叫琳琅,和你一样。」她伸出手,挽起自己的袖子。
手臂上,纵横交错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疤痕。2人彘惊魂琳琅的出现,
像是在这死水一潭的地牢里投下了一颗石子。她告诉我,她比我早来半年。
她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。「你以为王爷只是喝我们的血治病?」她凑到我耳边,
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加掩饰的恶意,「你太天真了。」她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上,
带着一股淡淡的、极好闻的香料味。那味道很特别,像雨后的栀子花混着某种木质的沉香。
「靖安王萧玄,是个疯子。」琳琅的声音继续传来,每个字都像冰锥,「他不是在治病,
他是在准备一场宴席。」「宴席?」我重复着这两个字,只觉得荒谬。「对,人彘宴。」
琳琅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,那光芒里充满了疯狂和绝望。
「他要把我们这些‘食引’养得白白胖胖,血肉鲜美,然后在他的寿宴上,做成‘人彘’,
招待他那些同样变态的宾客。割掉四肢,泡在酒缸里,供人观赏、取乐……」
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人彘。这个在史书上读到过的、最残酷的刑罚,
此刻却被琳琅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来,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。
「他用的那些名贵药材,不是为了我们好。」琳琅冷笑一声,
「是为了让我们的血肉没有一丝瑕疵,保持最鲜活的状态。就像……就像养一盆名贵的花,
只为在它开得最盛的时候,将它连根拔起。」我的手脚一片冰凉。琳琅的话,像一把钥匙,
解开了我心中所有的疑团。为什么是最好的伤药,为什么是补血的浓汤,
为什么是这种周而复始的圈养……一切都说得通了。恐惧,前所未有的恐惧,
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。我几乎能想象到自己被做成「人彘」的模样,
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。「不……我不要……」我喃喃自语,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。
「嘘——」琳琅一把捂住我的嘴,眼神警惕地扫向四周,「你想死吗?小声点!」
她把我拉到更深的黑暗里,确定周围没有动静后,才松开手。「我有一个计划。」
她盯着我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,「我们可以逃出去。」逃?这个字眼像一道闪电,
劈开了我脑中的混沌。「怎么逃?」我抓住她的手,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「我观察了很久。」琳琅压低声音,「地牢北面有一个通风口,很小,
但我们想办法把石头撬开,就能钻出去。外面是王府的后花园,连着马厩。只要能偷到马,
我们就能逃出京城,天高海阔,再也没人能找到我们。」她的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,
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。「为什么……为什么找我?」我问出了心底的疑惑。
地牢里不止我一个「食引」。琳琅苦笑了一下,指了指我,「因为你最瘦小,
最容易从那个通风口钻出去。而且……」她顿了顿,眼神变得复杂,「你和其他人不一样。
她们都已经被磨平了棱角,像行尸走肉。只有你,你的眼睛里还有光,还有恨。」我沉默了。
「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望风,帮我一起撬石头。事成之后,我们一起走。」琳琅握紧我的手,
掌心一片濡湿,「苏禾,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,只有合作,才有活路。」「好。」
我几乎没有犹豫,就答应了她。在死亡的威胁面前,任何一丝希望都值得去赌。那晚之后,
琳琅成了我唯一的同盟。她会趁着婆子不注意,偷偷塞给我一小块干粮。
她会告诉我王府里的一些传闻,比如王爷萧玄性情暴戾,
喜怒无常;比如府里新来了一个美艳的舞姬,深得王爷宠爱。我们开始为逃亡做准备。
我将那根磨好的骨簪藏得更深,而琳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截细细的铁丝,
我们用它一点点地去撬通风口周围的石缝。进度很慢,但每一天,都比前一天更有希望。
然而,随着和琳琅接触的增多,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开始在我心底滋生。有一次,
她又凑过来和我说话,她身上那股独特的香料味,再次钻入我的鼻腔。我猛地一怔。
这个味道……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。不是在琳琅身上。是在一个……截然不同的地方。
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涌,我努力地搜寻着。对了!是那次!有一次取血,
那个玉碗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刻被端走,而是放在了我旁边的石凳上。我被重新锁好后,
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男人从地牢深处走了出来。他没有看我,径直走到石凳前,端起那碗血,
一饮而尽。我当时吓得屏住了呼吸,连头都不敢抬。地牢里昏暗,我看不清他的脸,
只看到他腰间佩戴的墨玉,以及他衣袖拂过时,带起的一阵风。那阵风里,
就带着和琳琅身上一模一样的香料味。那是属于王爷萧玄的味道。
一个巨大的问号在我脑中炸开。为什么琳琅身上会有王爷寝殿才会用的熏香?
她不是和我一样,只是一个被囚禁在地牢里的「食引」吗?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她。
我发现,她虽然表现出极度的恐惧和绝望,但她的眼神深处,
却总是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镇定。我发现,她每次跟我说起「人彘宴」时,
都会刻意加重语气,反复渲染那种血腥和残忍,仿佛在不断地给我加深一种心理暗示。
我还发现,她总是在不经意间问我一些问题。「苏禾,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死了吗?」
「要是能出去,你最想做什么?」「如果给你一把刀,你敢不敢杀人?」这些问题,
看似是同病相怜的闲聊,但现在想来,却更像是一种试探。试探我的求生欲有多强,
试探我的胆子有多大,试探我的底线在哪里。一个可怕的念头,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心里。
琳琅……她不是我的同盟。所谓的「逃亡」,很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。而我,
就是她选中的猎物。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,继续和她一起筹备着「逃亡」。
我表现得比她更急切,更渴望自由。「琳琅姐姐,石头就快撬开了!」我压抑着兴奋,
对她说。「太好了!」她也表现得很高兴,但她的手,却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衣领。
那个动作很细微,但我看清了。她的衣领里,藏着一片薄薄的、反着光的……刀片。我的心,
彻底沉了下去。她要杀我。不,或许不是杀我这么简单。她大费周章地编造「人彘宴」
的谎言,又策划了这场「逃亡」,一定有更深的目的。她想利用我。我不知道她的目标是谁,
但我知道,我不能坐以待毙。既然她想看戏,那我就陪她演。只是,谁是戏子,谁是看客,
还未可知。3困兽之斗逃亡的日子,定在了三天后。琳琅说,那天是十五,
王爷要去城外的护国寺祈福,府里防卫最松懈。「苏禾,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。」
她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,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,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。我用力地点头,
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激动和紧张。「我知道,姐姐,我什么都听你的。」那三天,
我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静。我照常被取血,照常喝下那碗浓汤。只是这一次,
我将汤里最大的一块骨头含在了嘴里。这块骨头比之前那根簪子更大,更坚硬。
我用尽了所有力气,在石壁上将它的一端磨得锋利无比。夜深人静时,
我握着这根粗糙的骨刺,感受着它扎在掌心的刺痛。这是我全部的赌注。逃亡之夜,
月色如水,却被厚厚的云层遮蔽,只有几缕惨白的光从缝隙中漏下。地牢里静得可怕。
琳琅拉着我的手,悄无声息地来到北墙的通风口。那里的石块已经被我们撬得松动。
「我先出去,在外面接应你。」琳琅压低声音,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她身手矫健得不像一个被囚禁了半年的弱女子。她踩着墙壁的凸起,
几下就钻进了狭窄的洞口。很快,洞口传来她压抑的声音:「快,苏禾!」我深吸一口气,
将那根磨好的骨刺藏进袖中,也跟着爬了进去。通风管道里又黑又窄,充满了灰尘和霉味。
爬了不知多久,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。是出口。琳琅已经站在外面,朝着我招手。
外面是王府的后花园,假山嶙峋,花木扶疏。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,
一切都和琳琅说的一样。「快走,去马厩!」琳琅拉起我就要跑。我却猛地甩开了她的手。
琳琅一愣,回头看我,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不耐。「苏禾,你干什么?想死吗!」
我没有回答她,而是转身,朝着花园里最亮堂的方向,用尽全身力气,
撞向了一座半人高的青瓷花瓶。「哐当——!」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,显得格外刺耳。
「你疯了!」琳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慌。
几乎是同一时间,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。「有刺客!」「快!在那边!」
无数火把亮起,将整个后花园照得如同白昼。
一队队手持长刀的王府侍卫从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,将我们团团围住。琳琅的脸,
在火光下忽明忽暗,她看着我,眼神从惊慌变成了彻骨的怨毒。「为什么……」她咬着牙,
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。我看着她,笑了。那是我被卖进王府后,第一次笑。
「因为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。」就在这时,侍卫们分开一条路,
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。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,身姿挺拔如松。
火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。他一步步走近,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,
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。是靖安王,萧玄。他没有去护国寺。
琳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。她所有的计划,都建立在萧玄不在府里的前提下。
萧玄的目光从我脸上扫过,没有停留,最后落在了琳琅身上。他的眼神很冷,
像结了冰的湖面,不起一丝波澜。「演完了?」他开口,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嘲弄。
琳琅的脸色彻底失去了血色。她知道,一切都败露了。但她没有束手就擒。
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她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淬了毒的匕首,
以一种诡异刁钻的角度,直直地刺向萧玄的心口!她的动作太快了,
快到连周围的侍卫都来不及反应。她根本不是什么弱女子,她是个训练有素的刺客!然而,
就在她的匕首即将触碰到萧玄衣衫的瞬间,一道身影比她更快。是我。我从一开始,
就没把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。在她掏出匕首的那一刻,我就动了。我没有去挡那把匕首,
我知道我挡不住。我用尽全身的力气,扑向了琳琅。同时,我袖中的那根骨刺,
也狠狠地反手刺出!「噗——」骨刺没入血肉的声音,清晰地响起。我刺中的,
是琳琅握着匕首的手腕。剧痛让琳琅发出一声闷哼,匕首脱手而出,掉在地上,
发出清脆的响声。我死死地抱着她的手臂,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将她整个人都压倒在地。
混乱中,我抬起头,看向那个站在火光中的男人。「王爷!」我嘶声喊道,「她是内鬼!
根本没有什么‘人彘宴’!那都是她编出来骗我的!她想利用我,杀了你!」
我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,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。整个花园,陷入了一片死寂。所有人的目光,
都聚焦在我这个衣衫褴褛、浑身狼狈的「食引」身上。萧玄静静地看着我,
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,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。那不是惊讶,更像是一种……审视。
仿佛他早就料到了一切,只是在等,等我做出最后的选择。
4毒局对弈琳琅被侍卫死死地按在地上,她手腕上的血,染红了青石板。她死死地盯着我,
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。「你胡说!」她厉声尖叫,「明明是你!是你蛊惑我逃跑,
是你引来了侍卫!你才是内鬼!」她反咬一口。我没有理会她的嘶吼,只是看着萧玄。成败,
生死,全在他的一念之间。萧玄缓缓蹲下身,捡起了地上那把淬了毒的匕首。
他用两根手指捏着,对着火光看了看。匕首的尖端,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色。「‘牵机’。」
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,「西戎皇室才有的毒。看来,他们还真看得起本王。」说完,
他将匕首扔给旁边的侍卫。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,这一次,停留了很久。
「你叫什么名字?」「苏禾。」我回答,声音因为力竭而有些沙哑。「你是怎么知道,
她在说谎?」他问。我的心跳得飞快,我知道,这是我唯一的机会。「香料。」
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「她身上的香料味,和王爷寝殿里的一模一样。
一个被囚禁在地牢里的‘食引’,不可能沾染上这种味道。」「还有呢?」
萧玄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,像是在考校一个学生。「她的试探。」我继续说道,
「她不断地用‘人彘宴’来**我,放大我的恐惧,其实是在筛选。筛选出一个求生欲最强,
也最容易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棋子。她问我敢不敢杀人,
就是在评估我有没有成为她手中那把刀的可能。」「最后,是她的身手。」
我瞥了一眼被制服的琳琅,「一个被折磨了半年的弱女子,
不可能有那么利落的身手和在最后关头刺杀您的勇气。她从一开始,就是装的。」我说完,
地牢里因为反复折磨而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,眼前一阵阵发黑。萧玄没有说话,
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。周围的侍卫大气都不敢出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
久到我以为自己就要昏过去的时候,他终于再次开口。「带她下去,治伤。」
他的声音依旧冷淡,但这两个字,却无异于天籁。我活下来了。两个婆子将我从地上架起来,
我经过琳琅身边时,她用一种怨毒到极点的声音,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几不可闻的话。
「你以为你赢了?你不过是……从一个笼子,跳进了另一个笼子……」我没有回头。
我被带离了那个喧嚣的花园,没有回地牢,而是被带到了一间干净雅致的厢房。热水,
干净的衣服,还有……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。
他小心翼翼地为我处理着手臂上被琳琅抓出的伤口,以及因为扑倒她而造成的各种擦伤。
最后,他看向我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疤痕,那是之前取血留下的。「姑娘,受苦了。」
老大夫叹了口气。我没有说话。身体的放松让我疲惫到了极点,**在软枕上,
很快就睡了过去。这一觉,睡得天昏地暗。没有地牢的阴冷潮湿,没有铁链的冰冷触感。
等我再次醒来,窗外已经天光大亮。房间里很安静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。
我动了动身体,发现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妥善包扎好,换上了一身干净柔软的素色棉布裙。
桌上放着温热的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。我有些恍惚,仿佛之前地牢里的一切,
都只是一场噩梦。这时,门被推开了。走进来的人,是萧玄。他换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袍,
头发用一根玉簪束起,少了几分昨夜的杀伐之气,多了几分清贵。他径直走到桌边坐下,
给自己倒了一杯茶。「醒了?」他问,像是在问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。我从床上坐起来,
警惕地看着他。「王爷……」「坐。」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。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下了床,
在他对面坐下。「你猜得没错。」萧玄抿了一口茶,开门见山,「本王身中奇毒,
名为‘霜寒’。每逢月圆之夜,便会寒气攻心,痛不欲生。遍寻名医,才得一方,
需以一种特殊体质之人的血液为引,方能暂时压制。」他抬起眼,看向我,「这种体质,
万里无一。你,就是其中之一。」我的心猛地一沉。所谓的「食引」,原来是这个意思。
「所以,那些名贵的药材,是为了保住我的命,好让您……一直有血可用?」「是。」
萧玄的回答干脆利落,不带一丝感情,「在本王的毒解之前,你不能死。」
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。我拼尽全力地求生,到头来,我的命也不过是他用来续命的工具。
「那琳琅呢?‘人彘宴’呢?」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。萧玄的嘴角勾起一抹冷讽的弧度。
「‘人彘宴’是她编的。琳琅,是三皇子安插在本王身边的人。」三皇子。
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,也是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人。他是萧玄的……政敌。
「三皇子知道本王身中‘霜寒’之毒,也知道本王在寻找‘食引’。所以,他将计就计,
把琳琅安**来。」萧玄的声音冷了下去,「她的任务,不是刺杀本王。以她的身手,
还不够格。」「她的任务,是找到你们这些‘食引’中,
最聪明、最胆大、也最恨本王的那一个。然后,用谎言和仇恨将其逼到绝路,
再给她一个‘逃亡’的希望,一个‘刺杀’本王的机会。」我瞬间明白了。
这是一招借刀杀人。如果我昨晚真的被仇恨冲昏了头脑,拿着琳琅给我的武器去刺杀萧玄,
无论成功与否,我都会当场毙命。而琳琅,则可以伪装成被我挟持的人质,洗清自己的嫌疑,
继续潜伏在王府。到时候,一个「食引」因为不堪折磨而刺杀王爷,
这是多么合情合理的解释。谁也不会怀疑到三皇子头上。好一招毒计。「那你……」
我看着萧玄,「你早就知道了?」「本王将计就计而已。」萧玄放下茶杯,
目光深沉地看着我,「本王也想看看,三皇子费尽心机送来的这把‘刀’,究竟有多锋利。
也想看看,这把‘刀’,会不会有自己的想法。」我的后背,瞬间冒出一层冷汗。原来,
从我踏入地牢的那一刻起,我就已经身在局中。琳琅在试探我,而萧玄,在试探我们所有人。
我们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。「你没有让本王失望。」萧玄看着我,
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赞许,「苏禾,你很聪明,也够狠。对自己狠,对敌人更狠。」
我不知道这算是夸奖还是警告。「王爷想怎么处置我?」我问。继续做我的「食引」?
直到你找到解药,或者我血流干而死?「处置?」萧玄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,「不。
本王要给你一个选择。」他站起身,走到我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。「从今天起,
你不再是‘食引’。」我的心猛地一跳。「你是本王唯一的‘解药’。」我愣住了。
「‘霜寒’之毒,并非无解。」萧玄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,「解药的方子,
就在三皇子手中。他想用此来控制本王,让本王为他所用。」「而你,苏禾,」他伸出手,
轻轻抬起我的下巴,强迫我与他对视,「你将是本王破局的关键。」他的指尖冰凉,
像上好的寒玉。「本王需要一个盟友。一个足够聪明,也足够了解三皇子手段的盟友。
一个能替本王,从虎口中夺回解药的人。」「为什么是我?」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睛,
那里面像藏着一片星空,危险而迷人。「因为你别无选择。」萧玄的回答,残忍而直接,
「你的父亲,苏敬文,江南织造府贪墨案的主犯,如今就在三皇子的天牢里。他的生死,
只在三皇子一念之间。」轰——!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父亲……在三皇子手里?
「你想救他吗?」萧玄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,「帮本王拿到解药。事成之后,
本王保你父女团聚,还苏家一个清白。」我看着他,
这个将我囚禁在地牢、视我为药罐子的男人,此刻却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交易。
他给了我地狱,又给了我通往天堂的钥匙。「我凭什么相信你?」我问,声音在颤抖。
「就凭,」萧玄缓缓收回手,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,「现在,只有本王能让你活下去。
」是啊。我别无选择。离开了他,我或许连京城都走不出去,就会被三皇子的人灭口。
我从一个牢笼,跳进了另一个更华丽,也更危险的牢笼。琳琅说得没错。只是,这一次,
我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。「好。」我抬起头,迎上他的目光,一字一顿地说,「我答应你。
」从「食引」到「盟友」,不过一夜之间。我的身份变了,但我的处境,
却比在地牢时更加凶险。我知道,从我点头的那一刻起,
我就已经踏入了一场波诡云谲的权力风暴。而我的对手,是当朝最炙手可热的三皇子。
我的盟友,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、心思深沉如海的王爷。我没有退路。我只能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