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越者用我的身体吃喝玩乐五年,把公司快搞破产,儿女养成废物。
我夺回身体后,儿子正飙车被拘留,女儿在夜店为男模一掷千金。
我拎着佛经去警局接儿子,他吊儿郎当问:“妈,又要去哪个局捞我?”
我微笑合十:“不,来接你去寺庙清修。”
转头把女儿塞进深山禅院编程班。
一个月后,前夫带着新欢嘲讽我教育失败。
儿子默默掏出开光木鱼,女儿亮出代码生成的《地藏经》。
新欢腿一软:“顾夫人,我这就把您丈夫还给您…”
我闭目捻珠:“阿弥陀佛,贫僧不要垃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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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冷的触感从指尖开始,如同初春的溪水流过冻土,缓慢却执拗地向上蔓延,唤醒每一寸沉睡的、属于“顾湘”自己的肌理。混沌的意识被强行撕开一道口子,外界的声音、光线、气味,混杂着一种陌生的、纵情享乐后留下的疲惫感,一股脑地涌了进来。
她“睁开”了内里的眼睛,透过那层霸占了她身躯五年的、异世魂魄留下的浮华表象,看到了一个金玉其外、败絮其中的“家”。
记忆的碎片尖锐地划过脑海。
……是了,五年前那个雨夜,一场意外,或者某种无法解释的时空错位,让一个来自未知之地、只知道追逐即时享乐的灵魂,占据了她顾湘的身体。她成了自己躯壳里的囚徒,眼睁睁看着那个穿越者用她的脸,挥霍她与丈夫顾磊白手起家打下的财富,流连于宴会、奢侈品店和世界各地的度假胜地,将“顾夫人”这个名号,变成了社交圈里著名的花瓶与笑柄。
这还不是最痛的。
最痛的是她的一双儿女。她的嘉林,原本聪慧敏锐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、或许有些刺目的骄傲,却被那穿越者纵容得无法无天,逃学、飙车,与一群狐朋狗友鬼混,成了警察局的常客。她的嘉禾,那个曾会安**在画板前,用色彩勾勒出奇妙世界的小女儿,如今满脑子只剩下最新款的包、最火的夜店、以及那些围着她们这些千金**打转的、甜言蜜语的男模。
公司呢?她和顾磊一点一滴拼杀出来的事业版图,在穿越者“及时行乐”、“商业决策哪有派对重要”的座右铭下,恐怕也已风雨飘摇。
恨吗?自然是恨的。那被剥夺了五年光阴、被扭曲了人生轨迹、被毁掉了至亲未来的恨意,如同毒焰,灼烧着她的灵魂。但此刻,当她的意识彻底压过那陷入沉睡的穿越者,重新掌控了这具熟悉又陌生的身体时,一股极致的、冰冷的清明,也随之降临。
愤怒解决不了问题。歇斯底里只会让她看起来和那个穿越者一样可笑。
她需要一种力量,一种截然不同的、足以涤荡这五年污浊、重塑一切的力量。不是商场的杀伐果断,那是对外的。这是她的家,她的骨血,需要的是从内而外的“清洗”。
一个念头,带着檀香与梵呗的清音,悄然浮现在心底。
床头柜上,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,屏幕闪烁着一个陌生的号码,但顾湘知道那是谁——负责给顾嘉林擦**的律师之一。
她接通,对面传来公式化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轻慢的声音:“顾夫人,嘉林少爷在城西分局,这次是超速驾驶,情节比较严重,需要您……”
“知道了。”顾湘的声音平静无波,打断了对方。她挂断电话,起身走向衣帽间。
巨大的穿衣镜里,映出一张保养得宜、却眉眼间残留着纵情声色痕迹的脸。昂贵的丝绸睡衣松垮地挂着,勾勒出略显浮肿的轮廓。顾湘抬手,轻轻抚过眼角。这是她的脸,却又不是了。五年的荒诞,刻下了痕迹。
她没有选择那些珠光宝气的礼服或时尚套装,而是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柜子。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的,是她五年前常穿的衣物,风格简约、剪裁利落。她挑了一身亚麻质地的素色衣裤,又从一个紫檀木盒里,取出了一串光泽温润的沉香木念珠,慢慢绕在腕上。
镜子里的人,气质陡然一变。那份浮华被压下,一种沉静到近乎肃穆的气场,自内而外地散发出来。
司机看到她这身打扮,明显愣了一下,才恭敬地拉开车门。
城西分局,灯火通明,喧嚣中透着压抑。顾嘉林斜靠在长椅上,两条长腿大大咧咧地敞着,头发凌乱,满身酒气混杂着高级香水的后调,脸上是混不吝的、习以为常的不耐烦。听到脚步声,他掀了掀眼皮,看到站在面前的顾湘,嘴角一撇,扯出一个带着嘲弄的笑。
“哟,妈,这次又要去哪个局捞我?李律师没跟你一起来?效率不行啊。”他晃了晃被铐着的手腕,金属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,“赶紧的,完事儿了我还跟朋友有约呢。”
顾湘静静地看着他,看着这个本该意气风发、在校园或商界初露锋芒的少年,如今只剩下一具被酒精、速度和虚妄友情填塞的皮囊。她的目光里没有他预想中的愤怒、无奈或哭泣,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,平静得让顾嘉林心底莫名地窜起一丝寒意。
她缓缓抬起手,不是去拉他,而是将腕间的念珠握在掌心,拇指轻轻拨过一颗。
“不,”她开口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穿透了警局的嘈杂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不容置疑的定力,“我来接你去一个地方。”
顾嘉林皱眉:“哪儿?”
顾湘微微笑了,那笑容很淡,落在顾嘉林眼里,却比任何斥责都让他头皮发麻。“西山,明觉寺。你在里面清修一段时间,静静心。”
“什么?!”顾嘉林猛地坐直身体,几乎要跳起来,声音拔高,“寺庙?!清修?!妈你疯了?!我不去!那地方是人待的吗?没网络没酒没车,你要憋死我?!”
周围的警察和办事人员都投来诧异的目光。
顾湘依旧微笑着,语气温和,却字字如钉:“规矩,我已经跟寺里说好了。手机、钱包、车钥匙,都交给我。什么时候学会用脑子思考,而不是用油门和酒精思考,什么时候再谈出来。”
她不再看儿子瞬间惨白的脸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,转向办理手续的民警,合十微微颔首:“麻烦了,师傅。按规矩办,之后的事情,我会与寺里对接。”
手续办得出奇顺利。或许是顾湘那异于常人的平静气场,或许是顾家毕竟余威尚存。顾嘉林被带出来时,还想挣扎叫骂,却被顾湘一个清淡的眼神扫过,莫名地噎住了。那眼神里,没有威胁,没有愤怒,只有一种……仿佛在看一件需要彻底清洗的、沾满污垢的器物的审视。
坐上回家的车,顾嘉林像一头被困的野兽,焦躁又绝望。他试图用最恶毒的语言**母亲,从“老古板”骂到“神经病”,甚至嘲讽她是不是被父亲要离婚**疯了。
顾湘只是闭着眼,指尖一颗颗捻过念珠,默诵着晦涩的经文,将他所有的叫嚣都隔绝在外。
回到那座奢华却冰冷的别墅,顾湘没有停留,径直走向女儿顾嘉禾的房间。推开门的瞬间,浓烈的香水味和酒气扑面而来。顾嘉禾瘫在铺满昂贵衣物的地毯上,脸上带着宿醉的潮红,手里还攥着一个空空如也的水晶酒杯,嘴里含糊地嘟囔着某个男模的名字。
顾湘走上前,弯腰,轻轻抽走了那只酒杯。
顾嘉禾迷迷瞪瞪地睁开眼,看到母亲,先是习惯性地撒娇:“妈……我头好痛……昨天那个Alex,他……”
“收拾一下,”顾湘打断她,声音依旧平静,“我给你报了一个班,下午就出发。”
“班?什么班?品牌鉴赏还是马术?”顾嘉禾揉着眼睛,没什么兴致地问。
“不是。”顾湘看着女儿,目光掠过她眼底的青黑和过早透支青春留下的憔悴,“是南山禅意编程集训营。用代码,抄写《地藏经》。”
顾嘉禾瞬间清醒了大半,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起来:“编程?!还抄经?!妈!你开什么玩笑!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!我不去!那种深山老林,我会闷死的!”
“你可以选择不去,”顾湘语气平淡,“那么从今天起,你名下所有的副卡冻结,所有奢侈品账户注销,这间衣帽间,我会亲自锁上。你可以试试,你那些‘朋友’,包括那位Alex,在你身无分文之后,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。”
顾嘉禾僵在原地,张着嘴,像一条离水的鱼,脸上血色尽褪。她看着母亲,第一次觉得,这个生下她的女人,如此陌生,又如此……可怕。
没有给她更多反抗的机会,顾湘直接叫来了两位神情肃穆、一看就不好惹的生活助理(是她醒来后第一时间换掉的,原主用的那些只会溜须拍马的早已被清退),“协助”顾嘉禾收拾了几件最简单的换洗衣物和一台基础配置的笔记本电脑,直接将人送往南山。
一个月后。
明觉寺的晨钟暮鼓,代替了引擎的轰鸣和酒精的麻痹,强行灌入顾嘉林的耳中。起初,他反抗,绝食、吵闹、试图偷跑,都被寺里那位看似干瘦、实则手劲奇大的武僧“请”了回去。boredom(无聊)和戒律是最大的敌人。但不知从何时起,在被迫早起、扫地、挑水、听经的重复中,在那种绝对的、不容置疑的安静里,某些沉淀在心底的杂质,似乎真的开始慢慢沉降。他依然觉得佛经枯燥,却偶尔会被老和尚几句关于“因果”、“本心”的话刺中。他开始不情不愿地,敲起了木鱼,那单调的声音,敲着敲着,竟让他沸腾了数年的头脑,有了一丝诡异的清明。
南山禅意编程班。顾嘉禾对着古老的经文和冰冷的代码,最初几天几乎以泪洗面,无数次想砸了电脑。但封闭的环境,断绝了一切外在诱惑,她只剩下眼前的屏幕和晦涩的字符。渐渐地,在试图将经文逻辑转化为代码结构的过程中,在她第一次成功运行出一个闪烁的“卍”字图案时,一种久违的、攻克难题的微弱成就感,竟然冒了出来。虽然她依旧觉得这一切荒谬透顶。
这天的顾家别墅,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。
顾磊,顾湘的前夫,带着他新娶的、年轻貌美的妻子柳蔓,不请自来。柳蔓一身最新季的高定,珠光宝气,亲昵地挽着顾磊的手臂,眼角眉梢带着胜利者的得意与对即将看到的“落魄原配”的怜悯。
顾湘坐在客厅的茶台前,正在沏一壶清茶。她依旧是一身素雅衣裤,腕间沉香念珠,气度沉静,与这装修奢华的客厅格格不入,却又奇异地镇住了整个场子。
“哟,姐姐这是在修身养性了?”柳蔓娇笑着开口,声音甜得发腻,“听说你把嘉林送去当和尚,把嘉禾扔去学什么电脑念经?啧啧,不是我说你,姐姐,教育孩子不是这么教的。看把他们俩好好的孩子折腾成什么样子了?这要是传出去,我们顾家的脸都要丢尽了。磊哥,你说是不是?”
顾磊看着前妻这副做派,眉头紧皱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:“顾湘,我以为你只是不会经营,没想到你连母亲也当不好!把孩子逼成那样,你是不是真的心理有问题了?早知道当初就该强制拿到抚养权!”
顾湘缓缓将一杯茶推到对面空位前,抬眸,目光平静地掠过两人,最后落在柳蔓脸上,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厚厚的粉底和精心描画的眼线。
“顾先生,柳女士,”她开口,称呼疏离,“有何贵干?”
柳蔓被那声“柳女士”噎了一下,随即又挺直腰板:“我们来看看你!顺便告诉你,我和磊哥下个月要去欧洲度二次蜜月,公司的事情,你就别瞎操心了,反正你也管不好。至于孩子们,你要是实在不会教,我们可以接回来……”
她的话音未落,别墅门口传来动静。
是被明觉寺方丈亲自“押送”回来,拿取之前落下的某本经书注疏的顾嘉林。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居士服,头发剃成了板寸,脸上曾经的桀骜不驯被一种复杂的、介于隐忍和认命之间的沉郁所取代。手里,还下意识地捻着一串寺里发的、已经盘得有些光滑的小叶紫檀念珠。
与他前后脚进来的,是刚从南山被“特许”回家取几本编程参考书的顾嘉禾。她素面朝天,穿着最简单的T恤牛仔裤,身上没有了浓烈的香水味,眼底却多了几分长期面对电脑的疲惫,以及一丝……属于技术人员的专注被打断后的不耐。
看到客厅里的顾磊和柳蔓,两人都愣了一下。
柳蔓像是抓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,立刻用夸张的语调叫道:“哎呀!嘉林,嘉禾!你们……你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?!天哪!这还是顾家的少爷**吗?姐姐,你看看你造的孽!”
顾磊也沉下脸:“像什么样子!”
顾嘉林沉默地看了柳蔓一眼,又看了看闭目捻珠、仿佛置身事外的母亲,忽然,将手里那串小叶紫檀举到嘴边,对着柳蔓,面无表情地,“笃笃笃”地敲了三下木鱼珠子。声音清脆,在骤然安静的客厅里,显得格外突兀。
顾嘉禾则是眨了眨因为长时间看屏幕而有些干涩的眼睛,随手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,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下,调出一个她为了测试代码效果而运行的程序界面。屏幕上,一行行金色的梵文随着她敲入的变量名,如同流水般缓缓浮现、滚动,正是她用代码生成的动态《地藏经》片段,还配着寺庙里录制的低沉背景诵经音。
柳蔓脸上的得意和假笑瞬间僵住,看着一个敲木鱼,一个亮电子佛经的兄妹俩,再看看那个从始至终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的顾湘,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这画面太过诡异,超出了她所有的认知和预演。她想象中的痛哭流涕、悔不当初、跪地求饶一样都没发生,反而像是误入了什么邪教现场。
她腿一软,下意识地抓紧了顾磊的手臂,声音发颤,带着哭腔:“磊、磊哥……我们走吧……我、我这就把你还给顾夫人……这地方太邪门了……”
顾湘终于缓缓睁开眼,目光掠过脸色铁青的顾磊,最后落在吓坏了的柳蔓身上,她单手立掌于胸前,念珠垂落,声音平和如古井无波:
“阿弥陀佛。”
她微微一顿,清晰地吐出后半句。
“贫僧,不要垃圾。”
客厅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只剩下顾嘉禾电脑里循环播放的低沉诵经声,和顾嘉林无意识间,又“笃”地敲下的一声清响木鱼。
西山,明觉寺。
顾嘉林在硬板床上翻了个身,木质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嘎吱”声。天还没亮,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,只有远处大殿方向传来隐约的、持续不断的钟声,沉闷地敲击着他的耳膜和神经。
“操。”他低骂了一句,把薄薄的、带着霉味和香火气的被子蒙过头顶。
但这毫无用处。钟声之后,是梆子声,然后是单调得让人发疯的木鱼声,伴随着僧侣们早起诵经的嗡嗡声,如同无形的潮水,从门窗缝隙里漫进来,充斥了整个狭小、简陋的禅房。
这是他来到这鬼地方的第二十天。最初的激烈反抗——绝食、叫骂、试图翻墙——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体力,也让他彻底认清了现实。那个占了他妈身体五年的疯女人,这次是来真的。寺里的和尚,看着慈眉善目,下手却一点不含糊,尤其是那个负责看管他的武僧释延,手劲大得能捏碎石头,他偷跑三次,被抓回来三次,最后一次直接被扔进柴房关了一天一夜,只给清水。
饥饿和绝对的武力面前,他那套公子哥儿的做派,屁用没有。
“什么时候学会用脑子思考,而不是用油门和酒精思考,什么时候再谈出来。”
那个女人平静到冷酷的声音,在他脑海里回响。用脑子思考?思考什么?思考这该死的木鱼为什么能敲得这么响?思考这斋饭里的青菜为什么能做得这么难吃?
他烦躁地坐起身,抓了抓刺猬般的板寸头。禅房里除了这张硬板床,只有一个掉漆的木柜,一张歪腿的书桌,桌上放着一套劣质的文房四宝,还有几本边缘卷起的佛经——《心经》、《金刚经》,还有一本最厚的《地藏菩萨本愿经》。
他曾试图把经书撕了当厕纸,被释延发现后,罚挑了十担水,从半山腰的泉眼挑到山顶的厨房,肩膀磨掉了一层皮。
规矩,无处不在的规矩。几点起床,几点诵经,几点劳作,几点吃饭,几点睡觉。不能大声喧哗,不能疾走奔跑,不能剩饭,不能……不能做任何他顾嘉林过去五年里习以为常的事情。
boredom(无聊)是最大的酷刑。没有引擎的咆哮,没有酒精的灼烧,没有朋友的吹捧,没有女人柔软的腰肢和崇拜的眼神。只有日复一日的单调,和这无处不在的、试图钻进你脑子里的诵经声。
他被释延“请”去大殿跟着做早课。看着那些穿着海青的僧人,闭着眼,虔诚地吟唱着听不懂的经文,他只觉得可笑。一群逃避现实的懦夫。
老方丈偶尔会来讲经,坐在蒲团上,声音不高,却有种奇异的穿透力。顾嘉林通常是左耳进右耳出,直到某一次,老方丈讲到“因果”。
“……世人畏果,菩萨畏因。昔日所造诸恶业,皆由无始贪嗔痴……”
“贪嗔痴”三个字,像三根细针,轻轻扎了他一下。他想起了自己车库里的那些跑车,想起了为了追求**在盘山公路上差点冲下悬崖的瞬间,想起了那些因为他姓“顾”而围拢过来、最终又因为他惹了麻烦而作鸟兽散的朋友,想起了母亲(那个穿越者)一次次拿着支票去警局、去受害者家里摆平事情时,对方脸上那种隐忍的愤怒和鄙夷……
他猛地甩了甩头,想把那瞬间的不适甩出去。巧合,只是巧合。
但有些东西,一旦种下,就会在寂静中悄然发芽。
他开始不情不愿地,跟着敲木鱼。起初是胡乱敲打,发泄不满。释延也不管他,只是在他敲得太过离谱时,会投来平静的一瞥,那目光比任何斥责都让他难受。后来,也许是太无聊了,也许是那单调的节奏本身有种催眠的效果,他敲着敲着,竟然偶尔能进入一种……空白的状态。脑子里那些纷乱的、焦躁的念头,会暂时平息下去。
虽然短暂,但那片刻的宁静,对于习惯了大脑被各种**填满的顾嘉林来说,陌生得可怕,又隐隐带着一**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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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山,禅意编程集训基地。
顾嘉禾瞪着眼前的电脑屏幕,感觉眼睛快要瞎了。
屏幕上,不是她熟悉的社交软件界面、购物网站或者男模们的帅照,而是一行行冰冷的、毫无美感可言的代码。旁边,摊开着一本纸质粗糙、印刷模糊的《地藏菩萨本愿经》。
“用Python实现《地藏经》经文的分段、标记与动态展示……”
这是她今天的任务。她简直要疯了。
这是什么魔鬼组合?代码和佛经?设计这个课程的人脑子被木鱼敲了吗?
来到这个鬼地方一个月,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逼成真正的尼姑了。住在四人一间的宿舍,上下铺,没有独立卫浴,洗澡要排队,热水还时有时无。吃的全是素斋,寡淡得让她想念以前每天不重样的下午茶点心。最可怕的是,这里完全没有信号!手机成了板砖,唯一的电子设备就是这台只能连接内部局域网、用来编程的破电脑。
她想念她的衣帽间,想念她的**版包包,想念夜店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炫目的灯光,想念Alex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和他温柔的甜言蜜语……
“Alex……”她趴在键盘上,哀嚎一声。离开前,她给Alex发了几十条信息,打了无数个电话,都没有回应。那个女人,她的亲生母亲,冻结了她所有的卡。她现在身无分文,像个囚犯。
“嘉禾,你的‘地狱不空,誓不成佛’模块,循环逻辑有点问题,地藏菩萨的虚拟形象渲染卡住了。”旁边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片的女生探过头来,小声提醒道。她是这里的“学霸”,据说以前是某个大厂的程序员,因为burnout(过度劳累)来这里“疗愈”的。
顾嘉禾翻了个白眼。地狱空不空关她屁事!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地狱!
但……离开的条件是,完成这个该死的“禅意编程”项目,用代码完整地、动态地展示整部《地藏经》。那个女人说了,做不完,就别想踏出南山一步。
屈服?不可能!她顾嘉禾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?
可反抗的代价,她尝过了。绝食?没人管你,饿晕了会被抬去医务室输葡萄糖。哭闹?这里的老师和同学都像聋了一样,该干嘛干嘛。试图破坏电脑?立刻会有新的、更破的电脑送来,而且你的课程期限会自动延长。
她被困住了。被那个用最平静的语气,说出最冷酷话语的女人,和她设计的这个荒谬透顶的牢笼,困得死死的。
无奈之下,她只能开始啃那本天书一样的《地藏经》。什么“阎浮提众生,起心动念,无不是业,无不是罪”,什么“若有众生,不孝父母,或至杀害,当堕无间地狱,千万亿劫,求出无期”……
起初只是机械地阅读,为了完成任务而理解经文结构。但看着看着,某些字句,总会不经意地跳出来,戳她一下。
“起心动念,无不是业……”她想起自己为了买一个包,骗母亲(穿越者)说学校要交巨额培训费;想起为了和另一个千金争风吃醋,在派对上故意把酒泼在对方昂贵的裙子上;想起对真正关心她的哥哥顾嘉林冷嘲热讽,说他土包子、不懂享受……
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走。现在是搞代码的时候!不是自我忏悔的时候!
她深吸一口气,把注意力放回屏幕。将经文拆分成段落,设计数据结构,调用图形库渲染字体和背景……这过程枯燥得要命,但奇怪的是,当她全神贯注地去解决一个代码bug,当屏幕上终于按照她的指令,正确显示出一行行金色的、缓缓浮现的梵文(虽然是图片替代品)时,那种短暂的、微弱的攻克难关的成就感,竟然……有点熟悉?
好像很多年前,在她还很小的时候,解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,或者完成一幅满意的画作时,也有过类似的感觉。
但那感觉太微弱了,很快就被对现状的愤怒和对未来的绝望所淹没。
她看着屏幕上那个由她代码生成的、像素风格的、宝相庄严的地藏菩萨虚拟形象,忍不住低声吐槽:“菩萨,您老人家要是真有灵,就赶紧让我妈恢复正常,放我出去吧!我保证以后少买两个包……不,少买一个!”
菩萨虚拟形象依旧慈悲地微笑着,代码循环播放着低沉的背景诵经音。
顾嘉禾哀叹一声,认命地继续敲打键盘。指尖落在键帽上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,混杂着窗外隐约传来的、其他禅房里同样在“修行”的同学们敲击代码的声音,形成一种奇特而诡异的合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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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家别墅,书房。
顾湘坐在书案后,面前摊开的不是文件,而是一卷手抄的《楞严经》。香炉里,一缕青烟袅袅升起,是上好的沉香。
她腕间的念珠已经被捻得愈发温润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,是两条几乎同时到达的信息。
一条来自明觉寺的释延师傅,附了一张照片。照片上,顾嘉林穿着居士服,坐在大殿角落的蒲团上,低着头,看不清表情,但手里确实拿着木鱼槌,姿势虽然别扭,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全身心抗拒的状态。释延的文字言简意赅:“渐稳。”
另一条来自南山编程班的负责人,汇报了顾嘉禾的项目进度,提到她虽然怨气冲天,但最近在解决一个关于“业力可视化”的代码模块时,表现出了出乎意料的专注和解决问题的能力,甚至主动查阅了技术文档。
顾湘的目光掠过屏幕,脸上没有任何波澜。
她放下手机,拿起毛笔,蘸了墨,在宣纸上缓缓临摹经卷。
贪、嗔、痴、慢、疑……五毒炽盛,蒙蔽本心。那穿越者留下的,不仅仅是烂摊子,更是深植于她儿女灵魂中的毒素。猛药需用,沉疴当刮。
寺庙的钟声,编程的键盘声,都是工具。她要敲开的,不是他们皈依佛门的心,而是那被物欲和虚妄层层包裹的、属于他们自己的、清醒的意志。
窗外,暮色四合。
她笔下,一个“定”字,初具雏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