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书的手在抖。
不是气的,是冷的。
一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,带着泥土腥气的冷。
小区后山那片本该安宁的小树林,此刻像是被野猪拱过一样,一片狼藉。
而那头“野猪”的目标,只有一个。
——团团的坟。
原本堆得整整齐齐的小土包,被刨开了一个大洞。
旁边,一块小小的、刻着“爱犬团团”的木牌,被拦腰踩断,半截插在翻出来的湿土里,像一根折断的骨头。
林书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空洞,大脑一片空白。
团团是她养了十年的狗。
上个月,因为年纪太大,器官衰竭,在她的怀里没了呼吸。
她舍不得火化,也知道城市里不能乱埋。
于是她选了这片几乎没人来的后山,挖了很深很深的坑,用它最喜欢的毛毯把它裹好,安安静-静地放了进去。
她甚至没有立什么正经的墓碑,就是一块小木牌,想着以后自己能找到地方,和它说说话。
可现在……
林书慢慢蹲下身,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泥土。
空的。
里面什么都没有。
她用毛毯裹着团团的尸体,那毛毯呢?
一股无法遏制的恶心和暴怒,从胃里直冲上天灵盖。
谁干的?
到底是谁干的?!
一个尖利又带着得意的声音,从不远处的石子路上传来。
“哎哟,这不是小林吗?看你家狗呢?”
林书猛地回头。
是住在她对门的王婶,王翠花。
她穿着一身鲜艳的运动服,手里还拎着刚买的菜,嘴角挂着一丝藏不住的幸灾乐祸。
林书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泥,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。
“王婶,你看到是谁干的了吗?”
王翠花撇了撇嘴,一脸理所当然。
“除了我,还能有谁?”
她往前走了几步,嫌恶地踢开脚边的一块土疙瘩。
“我说小林啊,你也是读过书的人,怎么能干这种缺德事?”
“在小区后面埋个死狗,晦气不晦气?影响我们整个楼的风水!”
“我这是为大家好,替天行道!”
林书的拳头瞬间攥紧,指甲深深掐进肉里。
她死死盯着王翠花那张布满褶子的脸,一字一顿地问。
“我的狗呢?”
王翠花被她看得有些发毛,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杆。
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,还能翻了天不成?
“什么你的狗?一个畜生罢了!”
“我嫌它脏,直接扔垃圾场了!”
“连着那破毯子一起,省得发臭!”
轰的一声。
林书感觉自己脑子里有根弦,彻底断了。
扔垃圾场了……
那个陪了她十年,在她无数个加班深夜等她回家,在她失恋时默默舔掉她眼泪的家人,被这个老女人像垃圾一样,扔掉了。
林书的视野开始发红。
她一步一步,朝着王翠花走过去。
王翠花被她身上那股骇人的气势吓得后退了一步。
“你……你想干什么?我可告诉你,我一把年纪了,你敢碰我一下,我就躺这儿不起来!”
林书在她面前站定。
两人离得很近,近到林书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油腻的菜味。
但林书什么都没做。
她只是看着她,眼神平静得可怕,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海面。
过了足足半分钟,她才缓缓开口,声音轻得像一阵风。
“王婶。”
“你会后悔的。”
说完,她没有再看王翠花一眼,转身,一步一步,走回了那片被刨开的狼藉。
王翠花愣在原地,看着林书的背影,心里莫名地打了个突。
但她很快又啐了一口。
“后悔?我后悔什么?一个死了的畜生,还能闹鬼不成!”
她骂骂咧咧地拎着菜,扭着腰回家了。
林书蹲在空空的坟前,没有哭。
眼泪在这种时候,是最没用的东西。
她只是拿出手机,对着这片狼藉,从各个角度,拍下了几十张照片。
然后,她站起身,离开了后山。
回到家,林书关上门,整个世界都安静了。
她坐在沙发上,一动不动。
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王翠花那句话。
“我嫌它脏,直接扔垃圾场了!”
心口的位置,像是被挖开了一个和那个狗坟一模一样的洞,空空荡荡,灌着冷风。
她知道,报警没用。
这种邻里纠纷,顶多就是调解,赔点钱,不痛不痒。
对于王翠花这种人来说,不让她伤筋动骨,她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疼。
林书闭上眼。
脑海里浮现出王翠花那张得意的脸。
还有她平时在小区里,最爱炫耀的东西。
——她那个在市里大企业上班,年年拿奖,被评为“优秀青年”的儿子。
林书慢慢睁开眼,眼底的血色褪去,只剩下冰川一样的冷寂。
晚节不保。
这四个字,在她脑中缓缓成型。
你不是最在乎脸面吗?
你不是最爱炫耀你的好儿子吗?
那我就把你这张老脸,撕下来,踩在脚下。
让你和你最骄傲的儿子,一起,成为整个小区的笑话。
她拿出手机,打开了一个购物软件。
手指在屏幕上滑动,最终,停留在一个微型摄像头的商品页面上。
夜色渐深,林书没有开灯。
黑暗中,只有手机屏幕的光,照亮了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。
她轻轻点下了“购买”键。
就像按下了某个复仇仪式的启动按钮。
窗外,风声呼啸,像极了团团临走前,那微弱的呜咽。
林-书的嘴角,勾起一抹极淡、极冷的弧度。
游戏,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