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。
林晚坐在冰冷的铁椅子上,手腕上还残留着雨水的凉意。
对面的警察面无表情,正在记录着什么。
“姓名。”
“林晚。”
“年龄。”
“二十六。”
“职业。”
“插画师。”
……
一系列公式化的问题过后,审讯终于进入了正题。
“再陈述一遍事发经过。”
“我开车带着我姑姑从老家回市区,上高速后,因为雨天路滑,车辆失控撞上了护栏。”林晚的声音很平静,她已经将那段过程在脑子里回放了无数遍。
“你姑姑林秀梅的证词,和你说的有很大出入。”警察抬起头,目光如炬,“她说你是在看到路面积水后,非但没有减速,反而猛踩油门,意图利用车辆失控将她甩出车外。”
林晚攥紧了拳头。
“我没有。”
“她说,你在上车前,就多次用言语**她,说她年纪大了,不中用了,还说她儿子,也就是你表弟,工作不稳定,迟早要回来啃老。”
简直是无稽之P!
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?
今天回老家,是姑姑打电话让她去拿点土特产,一路上姑姑都在炫耀表弟新找了份月薪两万的工作,她除了附和几句,根本没发表过任何意见。
“我没有说过这些话。”林晚一字一句地重复。
“但你姑姑,你姑父,还有你表弟,三人的口供完全一致。”警察将一份笔录推到她面前,“他们都证实,你长期以来对你姑姑一家心怀不满,认为你父母去世后,他们占了你家的便宜。”
林晚看着那份白纸黑字的“证据”,只觉得荒唐又可笑。
占便宜?
当年爸妈出事,叔叔姑姑几家人来“帮忙”处理后事,结果爸妈留下的一点积蓄和首饰,全都被他们以“代为保管”的名义瓜分了。
老房子也被叔叔以照顾她为名占了过去,最后把她像个皮球一样踢给了年迈的奶奶。
这些年,她一个人从大学读到工作,什么时候花过他们一分钱?
他们有什么脸说这种话?
“他们在撒谎。”林晚的声音冷了下来。
“三个人,同时撒同一个谎?”警察反问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信任。
林晚的心沉了下去。
是啊,三张嘴,对她一张嘴。
谁会相信她?
审讯室的门被推开,一个年轻警察走了进来,在主审警察耳边低语了几句。
主审警察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。
他看向林晚,缓缓开口:“林**,医院那边传来消息,你姑姑林秀梅颅内出血,肋骨断了三根,伤势很重,现在还在抢救。”
林晚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。
这么严重?
她明明记得,姑姑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,虽然满脸是血,但中气十足,骂人的声音响彻整条高速。
怎么会突然就颅内出血了?
“不可能……”她下意识地喃喃自语。
“事实就是如此。”警察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,“结合你姑姑一家的证词,以及她目前的伤情,我们有理由怀疑,你涉嫌故意伤害,甚至是……故意杀人未遂。”
故意杀人未遂。
这六个字像六把冰冷的尖刀,扎得她体无完肤。
“现在,我们需要对你进行拘留。”警察站起身,宣布了最终决定。
冰冷的手铐“咔嚓”一声锁住了她的手腕。
那金属的触感,凉得像一条毒蛇,顺着她的皮肤一路钻进心里。
林晚被带进了一间临时的拘留室。
狭小的空间,一张单人床,一个冰冷的马桶。
她蜷缩在床上,抱着自己的膝盖,身体不住地发抖。
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。
她想不通,那个曾经对她笑的姑姑,为什么要这样置她于死地。
就因为她没系安全带,而自己却在安全气囊的保护下只受了点皮外伤吗?
因为嫉妒?因为不公?
所以就要用“谋杀”这样的罪名来毁了她?
不知道过了多久,铁门被打开了。
江哲站在门口,脸色憔悴,眼底布满了红血丝。
看到他,林晚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。
“江哲!”
江哲走了进来,在她面前蹲下,握住她冰冷的手。
“晚晚,我刚从医院过来。”他的声音沙哑,“姑姑的情况很不好,医生说……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。”
林晚如遭雷击,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植物人?
这怎么可能!
“你相信我,不是我做的。”她抓住江哲的胳膊,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,“真的不是我,是她自己不系安全带,那是个意外!”
“我知道,我知道……”江哲抱着她,轻轻拍着她的背,嘴里说着安抚的话。
但林晚能感觉到,他的身体是僵硬的。
他的安抚,更像是一种敷衍。
果然,下一秒,他就开口了。
“晚晚,姑姑一家……他们的情绪很激动。”江哲的语气充满了为难,“他们说,如果你肯认个错,去医院给你姑姑磕头道歉,再……再赔偿一笔钱,他们或许可以……签一份谅解书。”
林晚猛地推开他,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
“你让我去认错?”她的声音在发颤,“认什么错?认我谋杀她吗?”
“不是……晚晚,你冷静点。”江哲试图重新抓住她的手,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我的意思是,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你先出去。姑姑的伤情报告对你非常不利,如果他们不肯出具谅令书,你可能真的会……会被起诉。”
“所以我就要承认我没做过的事?”林晚笑了,笑得比哭还难看,“江哲,你是我未婚夫,你也不相信我,是吗?”
江哲的眼神闪躲,不敢与她对视。
“晚晚,我当然相信你。但是现在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,是证据的问题。”他艰难地开口,“所有证据都对你不利,我们没必要跟他们硬碰硬。先服个软,把事情解决了,等你出来了,我们再想别的办法,好不好?”
“服软?怎么服软?给他们钱?”林晚盯着他,“给多少?五十万?一百万?用钱去买我没犯过的罪?”
江哲沉默了。
他的沉默,就是最好的回答。
林晚的心,彻底凉了。
她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五年,即将托付一生的男人。
在最需要他支持的时候,他想的不是如何为她洗脱冤屈,而是如何让她“服软”,如何用钱去息事宁人。
在他的心里,她的清白,原来是可以明码标价的。
“你走吧。”林晚收回目光,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“晚晚?”
“我让你走。”
江哲还想说什么,但看到林晚那张毫无血色却异常决绝的脸,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。
他站起身,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。
铁门再次被锁上。
拘留室里又只剩下林晚一个人。
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黑暗中,她仿佛看到姑姑一家人丑恶的嘴脸,看到江哲为难闪躲的眼神,看到警察那不信任的目光。
全世界,好像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。
不。
不对。
林晚猛地睁开眼,一个念头划过脑海。
她还有一个机会。
她可以申请打一个电话。
她挣扎着站起来,走到门口,拍打着铁门。
“警察同志!我要打电话!我要求打一个电话!”
很快,门被打开,一个看守警察不耐烦地看着她:“吵什么?”
“我要求行使我打电话的权利。”林晚看着他,目光坚定。
警察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同意了。
他带着她来到一间办公室,指了指桌上的电话。
林晚深吸一口气,拿起话筒。
她没有打给江哲,也没有打给任何一个所谓的“朋友”。
她凭着记忆,拨出了一个已经很多年没有拨打过的号码。
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。
“喂?”一个清冷而低沉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。
听到这个声音,林晚的眼泪瞬间决堤。
她用尽全身的力气,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。
“顾律师……”
她顿了顿,报出了自己的名字。
“我是林晚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。
几秒钟后,那个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丝不确定:“小尾巴?”
这个尘封已久的昵称,像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林晚记忆的闸门。
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,汹涌而出。
她哽咽着,说出了那句她现在最需要说的话。
“顾言哥,我出事了。”
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起来,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和慵懒。
“你在哪儿?我马上过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