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棠劫第1章

小说:玉棠劫 作者:闲散儿童 更新时间:2025-12-10

铅灰色的云絮压得极低,将皇城笼罩在一片沉闷的死寂里。沈清辞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素色棉袍,指尖仍冻得发僵,连带着怀里那半块温润的白玉佩都沁出了凉意。玉佩是父亲沈毅留给她的唯一念想,边缘被岁月磨得光滑,正面刻着的“清辞”二字,此刻却像烙铁般烫着她的掌心。

囚车轱轳碾过青石板路,留下两道深陷的辙印,就像沈家一夕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沼的轨迹。三天前,父亲还是镇守北疆的护国大将军,举家上下尚在筹备她的及笄礼;如今,“通敌叛国”四个字的铁牌钉在沈府朱门上,满门男丁关入天牢,女眷则被贬为奴籍,发往各王府为役。而她,作为沈家仅存的嫡女,被一道圣旨“恩赏”给了靖王萧玦。

提起靖王萧玦,皇城内外无人不噤声。这位年轻的王爷是先帝遗子,母妃早逝,自小在冷宫长大,却凭一己之力在朝堂站稳脚跟,手握京畿兵权,性子冷得像极北之地的寒冰。传闻他府中从无姬妾,对待下人更是严苛,前年有个侍女不慎打碎他的墨砚,竟被杖责三十逐出宫去,寒冬腊月里没走多远就没了气。

“吱呀”一声,沉重的靖王府朱门缓缓开启,门楣上悬挂的“靖王府”鎏金牌匾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。两个身着玄色劲装的侍卫守在门侧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沈清辞,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。囚车停在府门前,押送的官差谄媚地对着门内躬身:“奉陛下旨意,将罪臣之女沈清辞送至靖王府,还请通传。”

片刻后,一个穿着青布袄裙的老嬷嬷走了出来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她走到沈清辞面前,上下打量了一番,语气平淡地说:“下来吧,王府规矩大,不比你从前的将军府,往后行事可得谨小慎微。”

沈清辞扶着囚车边缘,慢慢挪下车。长时间的颠簸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有些吃不消,刚站稳便一阵眩晕,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玉佩。老嬷嬷见状,皱了皱眉,却也没说什么,只是转身道:“跟我来。”

穿过气势恢宏的前院,脚下的青石板渐渐换成了鹅卵石铺就的小径,两旁的梅树光秃秃的,枝桠上积着一层薄雪。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,像细小的冰针,沈清辞忍不住缩了缩脖子。她偷偷抬眼打量四周,靖王府的布局远比她想象中更显冷清,亭台楼阁皆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穆,连来往的仆役都脚步轻缓,神色恭谨,偌大的府邸竟听不到半点人声。

老嬷嬷将她带到一处偏僻的院落,院门上挂着“听雪院”的木牌,漆皮已经有些剥落。推开斑驳的木门,院内只有一间正房和两间偏屋,墙角堆着些干枯的杂草,唯一的那棵老槐树落光了叶子,枝桠扭曲地伸向天空,像一只枯瘦的手。

“往后你就住在这里,”老嬷嬷指着正房,“每日辰时到后厨领份例,卯时起身洒扫前院,若是误了时辰,仔细你的皮。”她说着,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沈清辞,“府里的规矩我会慢慢教你,记住,不该问的别问,不该看的别看,王爷的住处更是半步都不能靠近,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

沈清辞接过钥匙,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,低声应道:“是,谢嬷嬷提点。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,这几日在囚车里受了风寒,喉咙疼得厉害。

老嬷嬷又嘱咐了几句诸如“不许偷懒”“要勤快点”之类的话,便转身离开了。院子里只剩下沈清辞一人,寒风穿过光秃秃的槐树枝桠,发出呜呜的声响,像极了深夜里冤魂的呜咽。她推开正房的门,一股霉味扑面而来,屋里陈设简单,只有一张木板床、一张缺了角的桌子和两把椅子,床上铺着薄薄的褥子,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。

沈清辞走到桌边坐下,将怀里的玉佩掏出来放在桌上。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晕,她看着上面的字迹,眼眶忍不住发热。父亲被抓那天,是他亲手将这半块玉佩塞到她手里,声音沙哑地说:“辞儿,爹没做错事,你一定要好好活着,找到机会为沈家洗刷冤屈。”那时父亲的脸上满是血污,原本挺拔的脊梁也被拷打得弯了下去,可他看着她的眼神,却充满了坚定。

她怎么能不活着?沈家一百七十三口人的冤屈,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。可她现在只是个罪臣之女,被困在这深宅大院里,连自由都没有,又该如何为家族翻案?想到这里,沈清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。沈清辞擦干眼角的湿意,起身去开门,门外站着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鬟,手里端着一个木盆,盆里放着一套粗布衣裳和一块皂角。

“姐姐,我叫春桃,是负责来给你送些换洗衣物的。”小丫鬟的声音细细软软的,脸上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笑意,“嬷嬷让我告诉你,先用热水擦擦身子,换身干净衣裳,晚点我再把晚饭送过来。”

沈清辞愣了一下,连忙侧身让她进来:“多谢你,春桃。”她没想到在这冷漠的王府里,还能遇到这样温和的人。

春桃将木盆放在桌边,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给她:“这是我自己攒的几块桂花糕,姐姐你这几日肯定没吃好,先垫垫肚子。”她说着,警惕地看了看门外,压低声音道,“王府里的人都怕王爷,姐姐你往后行事真的要小心些,尤其是别惹到王爷身边的秦侍卫长,他可凶了。”

沈清辞接过油纸包,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,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她对着春桃笑了笑:“我知道了,谢谢你提醒我。”

春桃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,便匆匆离开了,临走前还特意帮她关上了门。沈清辞看着桌上的桂花糕,拆开油纸包,一股浓郁的桂花香飘了出来。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,甜而不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,这是她这几日来吃到的第一口热乎东西。

吃过桂花糕,沈清辞用春桃送来的热水简单擦了擦身子,换上那套粗布衣裳。衣裳虽然料子粗糙,但洗得很干净,带着淡淡的皂角香。换好衣裳后,她走到窗边,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。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,细小的雪粒子打着旋儿落下,落在光秃秃的槐树枝上,渐渐积起薄薄的一层。

远处传来几声梆子响,沈清辞知道,已经是酉时了。她正准备关上窗户,忽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,伴随着侍卫的行礼声:“王爷。”

沈清辞的心猛地一紧,靖王萧玦?他怎么会来这里?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躲到了窗后,屏住了呼吸。她不敢去看,却又控制不住地竖起耳朵,听着院门外的动静。

“她住在这里?”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,声音像淬了冰的玉石,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,仅仅是一句话,就让整个院子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。

“回王爷,是。”是之前那个老嬷嬷的声音,带着明显的恭敬与畏惧。

“人怎么样了?”萧玦又问,语气听不出喜怒。

“回王爷,沈姑娘刚到不久,老奴已经安排人给她送了衣物和吃食。”老嬷嬷连忙回道。

沉默了片刻,萧玦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不必特意照拂,按寻常仆役的规矩来就行。”顿了顿,他又补充道,“看好她,别让她到处乱跑。”

“是,老奴遵旨。”

脚步声渐渐远去,直到再也听不见,沈清辞才缓缓松了口气,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。刚才那短短几句话,却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,仿佛那道冰冷的目光穿透了门窗,直直地落在她身上。

她走到桌边坐下,心脏还在砰砰直跳。她不明白,萧玦为什么会特意过来问她的情况。是因为那道将她“恩赏”给他的圣旨?还是说,他与沈家的冤案有着某种牵连?无数个疑问在脑海中盘旋,却找不到任何答案。
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寒风卷着雪花拍打在窗棂上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。沈清辞拢了拢身上的粗布衣裳,只觉得浑身发冷。她起身走到床边,将那薄薄的褥子铺好,又把桌上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贴身收好——这是她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柱,绝不能有任何闪失。

没过多久,春桃端着晚饭来了。一碗糙米饭,一碟清炒白菜,还有一小碗飘着油花的肉汤,比起囚车里的冷硬窝头,已经算是极好的吃食。春桃把饭菜放在桌上,看着沈清辞苍白的脸色,担忧地说:“姐姐,你是不是冻着了?这听雪院偏僻,冬日里格外冷,我回头给你找些旧棉絮来,塞在褥子底下能暖和些。”

沈清辞感激地看着她:“不用麻烦了,这样已经很好了。”她拿起筷子,慢慢扒着碗里的米饭,胃里空空的,却没什么胃口。

“姐姐,你知道吗?今天其实是你的及笄日。”春桃忽然开口,声音压得很低,“我听厨房的张妈说,从前将军府为了你的及笄礼,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筹备了,连宫里的娘娘都送了贺礼。”

及笄日……沈清辞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顿,眼眶瞬间就红了。她怎么会忘?父亲说过,要在她及笄这天,亲自为她插簪,还要把母亲留下的那支累丝嵌宝金凤钗送给她。母亲早逝,那支凤钗是母亲的陪嫁,也是沈家嫡女的象征。可如今,凤钗不知落在了谁的手里,父亲身陷囹圄,她则成了罪臣之女,在这冷院里啃着糙米饭。

“姐姐,你别难过。”春桃连忙递过一块帕子,“总有一天,将军的冤屈会洗清的,到时候你就能回将军府了。”

沈清辞接过帕子,擦了擦眼角的湿意,勉强笑了笑:“借你吉言。”她知道春桃是好意,可这“总有一天”,究竟是哪一天?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。

吃过晚饭,春桃收拾好碗筷便离开了。沈清辞坐在桌边,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雪,思绪纷飞。她想起小时候,每到下雪天,父亲总会带着她在将军府的梅园里堆雪人,哥哥则会偷偷在她的手炉里放上几块暖炭。那时候的日子,温暖得像揣着一团火,可现在,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无尽的绝望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紧接着是老嬷嬷略显尖锐的声音:“沈清辞,快出来!王爷传你过去!”

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。这么晚了,萧玦为什么会突然传她?她来不及多想,连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,快步走到院门口。老嬷嬷站在门外,脸色严肃,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灯笼的侍卫,灯笼的光映在雪地上,投下长长的影子。

“王爷在书房等着,跟我走,记住,见了王爷要行大礼,不该说的别乱说,不该看的别乱看!”老嬷嬷厉声叮嘱道,语气里满是警告。

沈清辞点点头,跟在老嬷嬷身后,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走。雪已经下了近一个时辰,地上的积雪足有半尺深,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。灯笼的光晕在雪地里晃动,照亮了前方的路,也照亮了两旁亭台楼阁的轮廓,那些平日里肃穆的建筑,在夜色和风雪的笼罩下,显得愈发阴森。

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,他们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院落前,院门上挂着“静思苑”的牌匾,字迹苍劲有力,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。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,两旁的廊檐下挂着一排排红灯笼,暖黄的灯光驱散了些许寒意,却也让这里的气氛更加压抑。

“你在这儿等着,我进去通传。”老嬷嬷说完,便快步走进了书房。沈清辞站在廊下,寒风卷着雪沫子吹过来,冻得她脸颊发麻。她低头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指尖,心里既紧张又忐忑——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,会是什么。

片刻后,老嬷嬷走了出来,对她摆了摆手:“王爷让你进去。”

沈清辞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书房的木门。一股淡淡的墨香夹杂着松针的气息扑面而来,与外面的寒冷截然不同,书房里温暖如春。她抬眼望去,只见书房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,书桌后坐着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,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卷宗。

那男子身形挺拔,墨发用一根白玉簪束起,侧脸的轮廓冷硬而深刻,鼻梁高挺,薄唇紧抿,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。即使只是一个背影,也让沈清辞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——他就是靖王萧玦。

沈清辞连忙低下头,按照老嬷嬷的吩咐,屈膝行了个大礼:“罪臣之女沈清辞,参见王爷。”

萧玦没有抬头,依旧看着手中的卷宗,声音低沉而冷淡:“起来吧。”

沈清辞依言起身,垂着手站在一旁,目光落在脚下的青砖上,不敢有丝毫偏移。书房里很安静,只能听到萧玦翻动卷宗的声音,还有窗外风雪拍打窗棂的声响。这种沉默的氛围,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让人难熬。

过了好一会儿,萧玦才放下手中的卷宗,抬眼看向她。他的目光锐利如刀,仿佛能穿透人心,沈清辞只觉得浑身一僵,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。

“知道朕为什么把你赏给本王吗?”萧玦开口问道,语气听不出喜怒。

沈清辞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过来,他口中的“朕”应该是口误,或许是平日里在朝堂上习惯了。她连忙低下头,恭敬地回道:“臣女不知。”

萧玦冷笑一声,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明黄色的卷轴,扔在了桌上:“自己看看。”

沈清辞迟疑了一下,慢慢走上前,拿起那份卷轴。打开一看,她的瞳孔猛地一缩——那竟然是一份赐婚圣旨,上面写着将镇国大将军之女沈清辞,赐婚于靖王萧玦为正妃,婚期定在三个月后。落款的日期,正是三天前,也就是沈家被抄家的那一天。

“这……”沈清辞的手指微微颤抖,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。三天前,父亲刚被冠以“通敌叛国”的罪名,陛下就下了这样一道赐婚圣旨,将她这个罪臣之女赐给手握重兵的靖王做正妃,这实在是不合常理。是陛下想拉拢萧玦,还是想利用她来牵制他?

“陛下的心思,不是你能揣测的。”萧玦的声音再次响起,打断了她的思绪,“但本王可以告诉你,本王绝不会娶一个罪臣之女做王妃。”

沈清辞的心沉到了谷底。她早就料到自己不会有好下场,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被人如此直白地拒绝。她抬起头,看向萧玦,眼神里带着一丝倔强:“王爷若是不愿,大可向陛下请旨收回成命,不必特意深夜传召臣女,如此折辱。”

“折辱?”萧玦挑了挑眉,站起身走到她面前。他比沈清辞高出一个头还多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目光里满是嘲讽,“沈清辞,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谈‘折辱’二字吗?沈家通敌叛国,满门抄斩都是轻的,陛下留你一条命,把你赏给本王,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。”

“我父亲没有通敌叛国!”沈清辞猛地抬起头,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却异常坚定,“我沈家世代忠良,父亲镇守北疆十年,杀敌无数,怎么可能通敌叛国?这一定是有人陷害!”

“陷害?”萧玦冷笑一声,眼神变得更加冰冷,“证据确凿,你以为仅凭你一句‘没有’,就能推翻定论吗?沈清辞,认清现实吧,从沈家被抄家的那一刻起,你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府嫡女了,你只是一个卑贱的罪奴。”

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,狠狠扎进了沈清辞的心里。她知道萧玦说的是事实,可她不能接受。她看着萧玦,眼眶通红,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:“就算我是罪奴,也绝不会任人摆布。王爷不愿娶我,我也不愿嫁给一个不分青红皂白、认定我父亲是叛臣的人!”

萧玦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,微微眯起了眼睛,目光里的寒意更甚。他沉默了片刻,忽然从桌上拿起一支狼毫笔,蘸了蘸墨,扔到她面前:“既然如此,你就亲自写一份退婚书。”

“退婚书?”沈清辞愣住了。

“不错。”萧玦点了点头,语气不容置疑,“就以你沈清辞的名义,写明自愿退婚,与本王再无瓜葛。这样一来,陛下那边,本王自会去解释。”

沈清辞看着桌上的纸笔,心里五味杂陈。写退婚书,就意味着她主动放弃了王妃的身份,彻底沦为王府的仆役,以后想要为沈家翻案,就更难了。可如果不写,萧玦必定不会善罢甘休,说不定还会用更残忍的方式对待她。

“怎么?不敢写?”萧玦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,“还是说,你还抱着做王妃的幻想?”

沈清辞咬紧下唇,猛地抬起头,看向萧玦:“我写。但我有一个条件。”

“你没有资格跟本王谈条件。”萧玦冷冷地说。

“我知道。”沈清辞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,“但我只求王爷答应我,允许我去天牢探望我的父亲。我知道父亲是被冤枉的,我只想亲口问问他,事情的经过到底是怎样的。”

萧玦看着她,目光锐利如刀,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缓缓开口:“本王可以答应你。但你要记住,天牢不是你想来就来、想走就走的地方,探望的时间和方式,都要由本王安排。而且,你若是敢在天牢里胡言乱语,或者试图传递什么消息,后果自负。”

“臣女明白,谢王爷。”沈清辞松了口气,连忙走到书桌前,拿起那支狼毫笔。她的指尖还有些发僵,握笔的手微微颤抖。

宣纸铺在桌上,洁白如雪。沈清辞蘸了蘸墨,看着那浓黑的墨汁,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。她想起父亲曾经教她写字的场景,那时候她还小,握不稳笔,父亲就握着她的手,一笔一划地教她写“忠”字。父亲说,沈家的子孙,无论何时何地,都要记住“忠君爱国”这四个字。可如今,她却要在这样的深夜,写下一份退婚书,为了能活下去,为了能为父亲洗冤。

她深吸一口气,定了定神,在宣纸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。“沈清辞”三个字,笔锋凌厉,带着一丝倔强,一点都不像出自女子之手。写完名字,她又按照萧玦的要求,写明了自愿退婚的缘由,最后落款日期——正是她的及笄之日。

写完退婚书,沈清辞将笔放下,看着那份墨迹未干的文书,心里一片冰凉。她知道,从她写下自己名字的这一刻起,她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。

萧玦走过来,拿起退婚书看了一眼,满意地点了点头。他将退婚书放在一旁,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枚黑色的令牌,扔给沈清辞:“拿着这个,三日后的巳时,会有人带你去天牢。”

沈清辞接过令牌,令牌入手冰凉,上面刻着一个“靖”字。她紧紧攥着令牌,像是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。

“没什么事了,你可以退下了。”萧玦转过身,重新坐回书桌后,拿起了那份卷宗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。

沈清辞对着他行了一礼,转身离开了书房。走出静思苑,寒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,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,冻得冰凉。她抬头看向天空,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,落在她的脸上,融化成冰冷的水珠。

今天是她的及笄夜,本该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,她却在靖王府的书房里,亲手写下了一份退婚书。这对她来说,无疑是一种巨大的羞辱。但她不后悔,因为这份退婚书,换来了一次探望父亲的机会,换来了一丝为沈家翻案的希望。

回到听雪院,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。沈清辞推开房门,屋里依旧寒冷,她却没有丝毫睡意。她走到桌边,将那枚黑色的令牌放在桌上,又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玉佩。玉佩的温度和令牌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就像她此刻的心情——一边是为家族翻案的希望,一边是身处绝境的绝望。

她知道,未来的路会更加艰难。萧玦喜怒无常,王府里人心叵测,沈家的冤案更是错综复杂。但她不能放弃,为了父亲,为了沈家一百七十三口人的冤魂,她必须坚强地活下去,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,她也要闯一闯。

窗外的雪还在不停地下着,听雪院的老槐树在风雪中静静伫立,枝桠上积满了白雪,却依旧顽强地伸展着。沈清辞看着那棵老槐树,仿佛看到了自己。她相信,只要坚持下去,总有一天,冰雪会融化,春天会到来,沈家的冤屈也会被洗刷干净。

夜渐渐深了,风雪也渐渐小了。沈清辞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,将玉佩紧紧贴在胸口,闭上眼睛。她没有脱衣服,因为她知道,这样能稍微暖和一些。虽然身体寒冷,但她的心里却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——那是希望的火苗,支撑着她在这黑暗的深渊里,一步步往前走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她终于沉沉睡去。在梦里,她回到了将军府的梅园,父亲正笑着为她插上那支累丝嵌宝金凤钗,哥哥则在一旁堆着雪人,喊她过去一起玩。阳光温暖,梅花飘香,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。可当她伸出手,想要抓住那温暖的时光时,眼前的一切却突然消失了,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风雪。

沈清辞猛地睁开眼睛,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她坐起身,揉了揉有些发沉的脑袋,目光落在桌上的令牌和玉佩上。梦里的温暖还在脑海中残留,现实的寒冷却让她瞬间清醒。她知道,梦终究是梦,她必须面对现实。

她起身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。雪已经停了,天空放晴,一轮残月还挂在西边的天空上,散发着淡淡的光晕。院子里的积雪很厚,阳光洒在雪地上,反射出耀眼的光芒。老槐树上的积雪被阳光融化了一部分,水珠顺着枝桠滴落下来,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。

新的一天开始了。沈清辞深吸一口气,空气中带着雪后特有的清新气息。她握紧了拳头,在心里对自己说:“沈清辞,加油。为了父亲,为了沈家,你一定要坚持下去。”

她转身走到桌边,将令牌和玉佩都收好,然后拿起扫帚,准备按照老嬷嬷的要求,去前院洒扫。虽然前路漫漫,充满了未知和危险,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。她相信,只要她不放弃,总有一天,她能为沈家洗刷冤屈,让父亲沉冤得雪。而这一切,就从这平凡而又艰难的一天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