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Xun的心脏漏跳了一拍。
福安。
那个仗着自己是宫中老人，处处掣肘他，甚至敢阳奉阴违的老东西。
昨天夜里，他才刚找了个由头，让人把他“病死”了。
尸体现在恐怕都还没凉透。
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，除了几个心腹，绝无旁人知晓。
姑母她……她是怎么知道的？
难道东宫里有她的眼线？
不可能！
东宫上下，早被他清洗过一遍，如今全是他自己的人。
李Xun的脑子飞速转动，无数个念头闪过，最终都化为了一片冰冷的惊疑。
他强自镇定下来，脸上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悲伤。
“福安？他……他不是昨夜偶感风寒，今晨没熬过去，病逝了吗？”
“姑母，您怎么会突然问起他？福安在东宫当差多年，也算是尽心尽力，他这一走，侄儿心里也十分难过。”
演技不错。
若不是亲身经历过他那蛇蝎般的心肠，李怀玉几乎都要被他这副情真意切的模样骗过去了。
可惜。
“病逝？”
李怀玉轻笑一声，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本宫怎么听说的版本，不太一样呢？”
她端起宫女刚刚奉上的热茶，轻轻吹了吹浮沫。
“本宫听说，福安是被人用湿透的桑皮纸，一层层蒙在脸上，活活憋死的。”
“死的时候，眼睛瞪得老大，七窍都在流血。”
“太子殿下，你觉得，这像是病逝的模样吗？”
“哐当！”
李Xun身侧的一个小太监，手里的托盘没拿稳，直接掉在了地上。
李Xun的脸色，瞬间惨白如纸。
她不仅知道福安死了。
她还知道福安是怎么死的！
这已经不是安插眼线那么简单了。
这简直就像是……亲眼所见。
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，李Xun只觉得浑身发冷。
他第一次感觉到了，什么叫恐惧。
“姑母……您，您在说什么……侄儿听不懂。”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。
“听不懂？”
李怀玉放下茶盏，站起身。
她走到李Xun面前，缓缓蹲下身，与他平视。
那双漂亮的凤眸里，此刻满是冰冷的戏谑。
“需要本宫，把那两个动手的内侍叫进来，跟你当面对质吗？”
李Xun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完了。
她连动手的人都知道。
这一刻，所有的辩解都成了笑话。
他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，**裸地扔在雪地里，所有的阴私和不堪，都被人看了个一干二净。
“为什么？”李Xun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。
他想不通。
为什么一向疼爱他的姑母，会突然之间，变得如此咄咄逼人，像是要将他置于死地。
“为什么？”李怀玉重复了一遍，笑了。
“因为本宫高兴。”
这四个字，轻飘飘的，却比任何理由都更让李Xun感到屈辱和愤怒。
是啊。
她是昭仁长公主。
她做任何事，需要理由吗？
“你以为，你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，能瞒过谁？”
“一个伺候你父皇多年的老人，你说杀就杀。”
“李Xun，你的心，比本宫想象的，还要狠。”
李怀(yu)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。
“也比本宫想象的，要蠢。”
李Xun猛地抬头，眼中满是血丝，那是屈辱和愤怒交织的火焰。
“姑母！我才是太子！”
“你这么做，就不怕父皇怪罪吗？”
他搬出了最后的靠山。
然而，李怀玉只是淡淡地看着他，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。
“你去告诉你父皇。”
“告诉他，你无故虐杀宫人，手段残忍。”
“你看看，你父皇是会怪罪我，还是会……废了你。”
废了你。
这三个字，像三把淬毒的尖刀，狠狠扎进李Xun的心脏。
他浑身一颤，所有的气焰瞬间被浇灭了。
他知道，姑母说得没错。
父皇最重仁德。
若此事捅出去，他这个太子的位子，不说被废，也绝对会引起轩然**，让朝中那些本就对他有意见的言官，抓住把柄。
他不能冒这个险。
李Xun死死地攥紧了拳头，指甲深陷入掌心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将所有的不甘和怨毒，都压回了心底。
再次抬起头时，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。
“是侄儿错了。”
他低下了高贵的头颅。
“侄儿行事鲁莽，思虑不周，请姑母责罚。”
能屈能伸。
倒有几分枭雄的样子。
李怀玉心中冷笑，面上却不动声色。
“责罚？”
她站起身，重新走回软榻坐下。
“本宫罚你，岂不是显得本宫以大欺小？”
“这样吧。”
李怀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，慢悠悠地开口。
“本宫听说，城西的流民营最近不太平，似乎有疫病流传的迹象。”
“你去。”
“一个月之内，平息疫病，安抚流民。”
“做好了，福安的事，本宫就当不知道。”
“做不好……”
李怀玉没有说下去，但那未尽之言的威胁，比任何话语都更让人心惊。
李Xun的心猛地一沉。
城西流民营？
那是什么地方？
三教九流，鱼龙混杂，而且还闹了疫病。
那地方又脏又乱，危险重重，一个不慎，自己都可能染上。
姑母这是要……让他去送死？
“怎么？”李怀-yu挑眉，“太子殿下觉得，自己金尊玉贵，去不得那种腌臜地方？”
李Xun的脸色变了又变。
他知道，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。
这根本不是商量，而是命令。
是他亲手把刀柄，递到了李怀玉的手上。
“侄儿……领命。”
他几乎是咬着牙，说出这四个字。
“很好。”
李怀玉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“本宫乏了，你退下吧。”
李Xun从地上站起来，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跪姿，有些发麻。
他踉跄了一下，才站稳。
他低着头，一言不发地转身，朝殿外走去。
在走到门口的那一刻，他脚步一顿，回头看了一眼。
殿内光影昏暗，李怀玉慵懒地靠在榻上，半张脸隐在阴影里，看不真切。
但李Xun却能清晰地感觉到，那道冰冷的，带着审视和嘲弄的目光，一直落在自己身上。
他攥紧拳头，快步离去。
姑母。
李怀玉。
今日之辱，我李Xun记下了。
总有一日，我会让你……连跪下的机会都没有！
看着李Xun仓惶离去的背影，李怀玉的嘴角，缓缓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。
去吧。
去流民营吧。
前世，你就是在这里，遇到了你未来的太子妃，那个帮你出谋划策，害死我全家的户部侍郎之女。
这一世，本宫怎么能不成全你们呢？
只是……
这一次，本宫会亲手把你的所有羽翼，一根根，全都折断。
李怀玉闭上眼，脑海中浮现出前世的种种。
被幽禁，被羞辱，被信任的人背叛。
最后，连她那个懦弱的皇帝兄长，也在李Xun的逼迫下，默许了她的死亡。
重来一世。
她谁也不信。
她只要权力。
至高无上，能主宰所有人命运的权力。
而李Xun，就是她登上权力之巅的，第一块垫脚石。
“来人。”她轻声道。
一个身影鬼魅般出现在殿内，单膝跪地。
“主人。”
这是她上一世，在最绝望的时候，用最后的资源培养的死士。
没想到，这一世，他竟然也提前出现了。
“去流民营。”
李怀玉睁开眼，眸中一片寒霜。
“找到一个叫沈青禾的女人。”
“在太子找到她之前，把她给本宫……处理干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