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三点。
这个时间点像一个魔咒，在林舒的脑海里盘旋。
她坐在工位上，看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跳动，手心全是冷汗。
办公室的气氛也有些诡异。
张健一大早就意气风发地召集所有人开会，宣布陈总即将莅临指导的“好消息”。
他唾沫横飞地讲着“盛夏光年”项目是多么重要，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，熬了多少个夜晚。
林舒坐在角落里，低着头，像个透明人。
她能感觉到张健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她，带着一种胜利者的炫耀和施舍。
仿佛在说，看，这就是你的天花板，而我，即将一步登天。
会议结束后，张健特意走到林舒身边，敲了敲她的桌子。
“下午陈总来了，机灵点，端茶倒水的事情做好，别给我丢人。”
他的语气充满了命令和理所当然。
林舒点点头，没有说话。
“还有，”张健压低了声音，凑到她耳边，“别想着耍什么花样，陈总是乔悦的亲叔叔，你那点小心思，在人家眼里就是个笑话。”
林-舒的心猛地一沉。
他知道了？
不可能。
她看了一眼张健，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警告。
他应该只是在敲打她，怕她当着陈总的面闹事。
林舒定了定神，依旧沉默。
她的沉默在张健看来，就是懦弱和屈服。
他满意地哼了一声，转身去巴结讨好乔悦了。
“小悦啊，下午你叔叔来了，你可得在陈总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啊。”
“放心吧张经理，我叔叔人很好的。”乔悦笑得天真烂漫。
办公室里的人看着这一幕，都心照不宣。
看来张健这次高升是板上钉钉了。
两点五十分。
公司大门口传来一阵骚动。
“陈总来了！”
不知是谁喊了一声，张健立刻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，带着一群人冲了出去。
林舒坐在原地没动。
她看到一个身材高大、气场沉稳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。
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，面容严肃，不怒自威。
他就是陈立言。
乔悦亲热地跑上前，挽住他的胳膊，“叔叔，你来啦！”
陈立言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，拍了拍她的手。
“嗯，来看看你。”
张健点头哈腰地跟在旁边，介绍着公司的情况，陈立言只是偶尔点点头，没什么表情。
他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视了一圈，最后，落在了林舒的身上。
仅仅是一秒钟的对视。
林舒却感觉自己像是被看穿了一样。
他的眼神，太锐利了。
林舒立刻低下头，心脏狂跳不止。
他认出她了？
那封邮件，他到底是什么态度？
“陈总，这边请，我们去会议室看项目报告。”张健谄媚地引着路。
陈立言点点头，收回了目光，跟着张健走向会议室。
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跟了过去。
林舒松了口气，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两点五十九。
林舒站起身，深吸一口气，走向顶楼的总裁办公室。
既然他让她去，那她就必须去。
是福是祸，总要面对。
总裁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。
门虚掩着。
林舒抬起手，正要敲门，里面却传来了陈立言的声音。
“进来吧。”
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林舒推开门，走了进去。
办公室很大，装修得简约而大气。
陈立言就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。
正是她发过去的那份对比报告。
他没有看她，只是低头翻阅着文件，办公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。
林舒站在办公桌前，感觉空气都凝固了。
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她不知道陈立言在想什么，是欣赏她的方案，还是在恼怒她的越级上报。
终于，陈立言放下了文件。
他抬起头，目光如炬，直直地看着林舒。
“你叫林舒？”
“是。”林舒的嗓子有些干。
“这份报告，是你做的？”
“是。”
陈立言身体微微前倾，十指交叉放在桌上。
“你知不知道，你这种行为，叫越级上报。在任何一家公司，都是大忌。”
他的语气很平静，但林舒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。
“我知道。”她攥紧了拳头，“但是，我别无选择。”
“哦？”陈立言挑了挑眉，“说来听听。”
林舒鼓起勇气，抬起头，直视着他的眼睛。
“因为我的方案，根本递不到您的面前。”
“张健经理，为了他自己的利益，选择了成本更高、效果更差的方案，并且打压任何提出异议的人。”
“我在这家公司干了三年，我的工资是一千八。而刚来的实习生，您的侄女，工资是四千。”
“我不是在抱怨薪资不公，我只是想证明，我的价值，不止一千八。”
她一口气说完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
说完这些，她反而平静了下来。
最坏的结果，不过就是被开除。
她已经不在乎了。
陈立言静静地看着她，脸上看不出喜怒。
过了许久，他才缓缓开口。
“你很有胆量。”
这是夸奖，还是讽刺？
林舒分不出来。
“但是，光有胆量是不够的。”陈立言话锋一转，“你凭什么让我相信，你的方案是可行的？而不是纸上谈兵？”
“你所谓的解决了技术壁垒，只是你的一面之词。”
林舒的心一紧。
“我可以证明。”
“怎么证明？”
“给我一个机会，我可以在现场，将方案B的技术难点，完整地演示出来。”林舒的语气无比坚定。
陈立言看着她，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。
他没有立刻回答，而是拿起了桌上的电话。
“让张健和项目组的人，立刻到技术演示厅。”
挂了电话，他站起身。
“走吧。”
他对林舒说。
“证明给我看。”
林舒愣住了。
他竟然真的给了她这个机会。
她看着陈立言高大的背影，心中百感交集。
她跟在他身后，走出了办公室。
技术演示厅里，张健和项目组的人已经到了。
看到陈总身后跟着的林舒，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张健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煞白。
“陈……陈总，您怎么把她也带来了？”他结结巴巴地问。
“怎么，她不能来吗？”陈立言反问。
他的语气很淡，却让张健一个哆嗦。
“不……不是，只是……她不是我们项目组的核心成员……”
“从现在开始，是了。”
陈立言一句话，让整个演示厅鸦雀无声。
张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，像开了个染坊。
他恶狠狠地瞪了林舒一眼，眼神里充满了怨毒。
林舒没有理他，她的全部注意力，都集中在了接下来的演示上。
这是她唯一的机会。
只能成功，不能失败。
“林舒，”陈立言开口，“开始吧。”
林舒点点头，走到主控台前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将自己的U盘插了进去。
屏幕上，立刻出现了方案B的详细构架图。
“各位领导，同事，大家好。”
“我今天要演示的，是‘盛夏光年’项目的另一个备选方案，方案B。”
她的声音不大，但很清晰，回荡在安静的演示厅里。
张健站在一边，脸色铁青。
他抱着手臂，冷眼旁观，等着看林舒出丑。
方案B的那个技术壁垒，是他请教了好几个专家都解决不了的难题，他不信林舒一个普通员工能搞定。
林舒没有看他，她熟练地操作着电脑，开始讲解。
“方案B的核心优势在于……”
她讲得不快，但条理清晰，逻辑严密。
从方案构想到技术实现，再到成本控制和市场前景，她都分析得头头是道。
项目组的几个技术人员，一开始还带着怀疑，渐渐地，他们的表情变得专注，甚至开始点头。
陈立言也一直认真地听着，没有打断她。
终于，讲到了最关键的部分。
技术壁垒。
“我知道，大家对方案B最大的疑虑，就是这个数据传输的瓶颈问题。”
林舒顿了顿，看向台下的众人。
“这个问题，如果按照常规的思路，确实很难解决。”
张健冷笑一声，终于抓到了机会。
“说得轻巧，你倒是解决一个我看看？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舒身上。
林舒没有慌乱，她微微一笑。
“常规思路不行，那我们就换个思路。”
她伸出手指，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下，屏幕上瞬间弹出了一大段复杂的代码。
“我在这里，引入了一个逆向算法模型……”
她开始讲解自己的解决方案，语速越来越快，屏幕上的代码也不断滚动。
项目组的技术总监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，一开始还皱着眉，渐渐地，他瞪大了眼睛，嘴巴微张，脸上写满了震惊。
他快步走到屏幕前，扶了扶眼镜，死死地盯着那段代码。
“天哪……”
他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叹。
“还能这样？逆向算法……这个思路太绝了！”
“这……这简直是天才般的构想！”
随着技术总监的惊叹，整个演示厅瞬间炸开了锅。
所有技术人员都围了上来，看着屏幕上的代码，议论纷纷，脸上全是兴奋和佩服。
张健的脸，已经彻底变成了猪肝色。
他完全听不懂林舒在说什么，但他看得懂其他人的表情。
他知道，他完了。
林舒站在主控台前，看着眼前的一切，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。
她成功了。
她证明了自己。
她转过头，看向陈立言。
陈立言也在看着她，眼神里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肯定。
就在这时，演示厅的门突然被推开。
乔悦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。
“叔叔！不好了！”
她脸上带着惊慌。
“张经理提交的那个最终方案，出大问题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