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给了裴续三天的时间。
这三天，我没有主动联系他，他发来的微信，我也只是寥寥回复几个字。
“嗯。”
“还好。”
“到了。”
我知道，我的冷淡，会让他更加焦虑。
他会把这份焦虑，转化成对他母亲的不满。
果然，第三天晚上，他给我打电话，声音里透着疲惫。
“凝凝，我跟我妈谈了。她答应以后……以后会注意分寸的。”
“是吗？”我的语气很平淡。
“真的。她保证了。”裴续的声音听起来很恳切，“我们再约一次，好吗？这次，我保证，绝对不会再有任何问题。”
我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好。”
一个字，给了他无限的希望。
新的约会地点，在一家新开的法式餐厅。
环境很好，轻柔的音乐，摇曳的烛光。
裴续显然是用了心的。
他给我拉开椅子，帮我铺好餐巾，紧张得像个第一次约会的毛头小子。
“凝凝，今天……你真漂亮。”
我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，没怎么化妆。
我知道，这种“清水出芙蓉”的无辜感，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。
“谢谢。”我对他笑了笑。
这一次，董文兰的电话没有响起。
微信也没有动静。
一切都风平浪静。
裴续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，话也多了起来。
他跟我讲他小时候的糗事，讲大学里的趣闻。
我安静地听着，时不时地笑一下，或者提出一两个问题。
气氛好得不像话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不速之客，出现在了我们餐桌旁。
董文兰。
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。
“这么巧啊，阿续，小江。我跟朋友也在这儿吃饭。”
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桌子，那里确实坐着两位贵妇。
裴续的脸，瞬间就垮了。
他所有的好心情，都在看到董文兰的那一刻，烟消云散。
“妈，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他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我跟李太太她们约了很久了，就定在今天。我哪知道你们也来这儿啊。”
董文兰的语气无辜极了。
像是真的一场巧合。
可我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。
她当然知道。
这家餐厅的位置，是裴续昨天发给我的，他同时抄送了一份给他母亲，美其名曰“报备行程”。
他那个猪脑子，根本想不到他妈会杀过来。
“阿姨好。”我站起身，礼貌地打招呼。
“小江也在啊，快坐快坐，别客气。”
董文兰很自然地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，那里本来是放我手包的。
她好像完全没看到裴续那张黑得像锅底的脸。
“你们吃到哪儿了？这家餐厅的鹅肝不错，你们点了吗？”
她拿起菜单，熟稔地翻看起来。
一场二人约会，瞬间变成了家庭聚餐。
裴续的嘴唇紧紧抿着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他放在桌下的手，已经攥成了拳头。
我知道，他正在爆发的边缘。
董文兰还在继续她的表演。
“小江啊，你太瘦了，要多吃点。女孩子不能为了漂亮就不吃饭，身体最重要。我们阿续啊，就喜欢稍微丰满一点的女孩，抱起来有手感。”
她的话，粗俗又充满了冒犯。
像是在菜市场挑拣猪肉。
周围几桌的客人，已经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。
我没有说话，只是低下了头，握着水杯的手，指节有些发白。
我的沉默，在董文兰看来，就是软弱和默认。
她更来劲了。
“还有啊，你们年轻人约会，别总来这种死贵的地方，华而不实。两个人过日子，要懂得勤俭持家。我们阿续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，你作为他的妻子，可得帮他把好关，不能大手大脚的。我们家的钱，也不是大风刮来的。”
她这番话，句句都在敲打我。
说我拜金，说我不懂事，说我配不上她的儿子。
裴续终于忍不住了。
“妈！你够了！”
他猛地站起来，椅子和地面摩擦，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，都聚焦到了我们身上。
董文兰也愣住了。
她没想到，儿子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，让她下不来台。
她的脸，一阵红一阵白。
“裴续！你这是什么态度！我说的哪句话不是为了你好？为了这个女人，你就要跟我翻脸吗？”
她把矛头，直直地对准了我。
“她不是‘这个女人’！她是我未婚妻！”裴续怒吼道。
“未婚妻？我还没同意呢！”董文兰也火了，声音尖利，“一个家道中落的破落户，除了这张脸一无是处，凭什么进我们裴家的门？”
话，已经说得很难听了。
周围开始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。
我从头到尾，没有说一句话。
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。
我知道，我说得越多，错得越多。
我要让裴续自己去面对，让他自己去选择。
让他看清楚，他母亲的爱，是多么的可怕，多么的令人窒息。
“我告诉你，只要我活着一天，你就休想娶她！”
董文兰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。
她看着我，眼神里充满了怨毒。
突然，她端起我面前的那杯柠檬水，朝我脸上，猛地泼了过来。
冰冷的水，混着柠檬片，劈头盖脸地浇了我一身。
水珠顺着我的头发，我的脸颊，往下淌。
白色的连衣裙，湿了一大片，狼狈地贴在身上。
整个餐厅，一片哗然。
裴续彻底懵了。
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阵仗。
他看着我，又看看他妈，嘴巴张着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哭，会尖叫，会和董文兰厮打起来。
但是我没有。
我只是慢慢地，慢慢地抬起头。
脸上，没有愤怒，没有怨恨。
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。
我拿起餐巾，一点一点，擦掉脸上的水珠。
动作缓慢而优雅。
仿佛被泼的不是我，而是另外一个人。
然后，我看向裴续。
我的眼神很空，空得让他害怕。
“裴续，”我的声音很轻，却像一记重锤，砸在他心上，“你看到了吗？”
他浑身一颤。
“凝凝，我……”
我打断他。
“现在，我给你一个选择。”
我站起身，湿透的裙子贴着腿，很冷。
“要么，现在，带我走。”
“要么，留下，陪你妈妈。”
我说完，看着他。
一秒，两秒，三秒。
整个世界都安静了。
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答案。
董文兰也死死地盯着他，眼神里充满了威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