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司拿到A轮融资的庆功宴上，十年兄弟搂着新女友向我敬酒。
“阿野，这杯敬你——感谢你替我们铺路。”
我笑着干杯时，律师函悄无声息塞进我口袋。
当晚群聊炸开锅：“创始人窃取技术实锤！截图.jpg”
他们不知道，我衬衫第三颗纽扣是微型摄像机。
而真正投资人电话此刻响起：“江总，您要的B轮对赌协议已生效。”
香槟塔折射着吊灯炫目的光，气泡在杯壁上升腾，炸开细密的呲呲声。
“浮光”科技A轮融资成功的庆功宴，包下了本市最高档酒店最大的宴会厅。衣香鬓影，觥筹交错，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被金钱和成功浸泡过的虚浮的喜悦。空气里弥漫着香槟、香水，还有某种更复杂的、名为“野心”的味道。
我，江野，浮光科技的联合创始人之一，此刻却像个局外人，站在喧嚣的边缘，指尖捏着杯脚，看着那金黄色的液体微微晃动。
十年了。
从大学宿舍里挤在一台电脑前敲代码，到在地下室啃着泡面争论算法，再到租下第一个像样的办公室……整整十年。我和李哲，还有张昊，我们被称为“铁三角”。我是技术核心，李哲长袖善舞负责市场和融资，张昊心思缜密掌管运营。我们曾以为，彼此是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。
“阿野！躲这儿干嘛？”李哲的声音带着微醺的热络，穿过人群传来。
他搂着一个面容姣好、身材**的女孩走过来。那女孩我见过几次，是最近才出现在李哲身边的，某家公关公司的项目经理，叫Sara。李哲穿着剪裁合体的定制西装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红光。他一手揽着Sara的腰，另一只手举着酒杯，径直走向我。
张昊跟在他身后半步，脸上挂着惯常的、略显拘谨的笑容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有些闪烁，不太敢直视我的眼睛。
“来来来，Sara，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，我们浮光的技术灵魂，我最铁的兄弟，江野！”李哲用力拍着我的肩膀，力道大得让我晃了一下，“阿野，今天这大好日子，你必须喝尽兴！”
Sara弯起涂着亮色唇彩的嘴，递给我一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香槟：“江总，久仰大名，我敬您。”
我接过，扯出一个笑：“谢谢。”
李哲自己又拿起一杯，高高举起，声音洪亮，几乎盖过了现场的背景音乐：“兄弟们！姐妹们！今天，浮光科技迈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！五千万！A轮！这只是开始！”
周围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。
李哲转向我，眼神灼灼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、近乎残忍的兴奋：“但这杯酒，我单独敬你，阿野！”
他停顿了一下，确保周围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我们这边。
“敬你这些年为浮光付出的心血！敬你那些熬过的夜，掉过的头发！没有你江野，就没有浮光的核心技术，就没有今天这场庆功宴！”他说得情真意切，眼眶甚至有些泛红，任谁看了都会感动于这份兄弟情深。
我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。太过了。这种表演式的感激，不像李哲平时的风格。
“哲哥言重了，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。”我保持着平静，举起杯。
“不！这杯你必须喝！”李哲按住我的手，身体凑近，声音压低了些，带着酒气，却异常清晰地说出了那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，“感谢你……替我们铺好了路。”
“我们”。这个词像一根针，精准地刺穿了我最后的侥幸。
替我们铺路？
周围的掌声和叫好声更响了。没人听清这句低语，他们只看到两位创始人勾肩搭背，情比金坚。
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，那里面除了醉意，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、冰冷的得意。
瞬间，我明白了。所有的反常都有了解释。为什么最近几次核心会议总是以各种理由将我排除在外？为什么关于股权架构调整的方案，李哲和张昊总是语焉不详？为什么今晚，他们看我的眼神，总带着一种隐秘的怜悯？
原来，路铺好了，就该把修路的人一脚踢开了。
我笑了，是真正意义上的笑，嘴角咧开，甚至笑出了声：“好！哲哥，昊子，这杯酒，**了！”
我仰起头，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。冰凉的酒液划过喉咙，却像汽油一样在胃里燃烧。
就在我仰头喝酒，视线被酒杯遮挡的那一两秒。我感觉李哲似乎极其自然地、亲昵地揽了一下我的肩膀，另一只手好像在我西装外套的口袋边缘轻轻拂过。
动作快得像是错觉。
酒杯放下，李哲已经恢复了那副热情洋溢的模样。张昊也上前，略显僵硬地跟我碰了杯，声音干巴巴的：“阿野，辛苦了。”
“应该的。”我看着他躲闪的目光，心里最后一点暖意也熄灭了。连张昊也……是啊，他们才是始终站在一起的。
宴会还在继续，气氛热烈到顶点。我借口去洗手间，离开了喧闹的中心。
走进空旷安静的洗手间，反锁上隔间的门。世界瞬间安静下来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将手伸进西装右侧口袋。
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、带着纸张特有触感的物体。
不是错觉。
我把它掏了出来。
是一个纯白色的、质地硬挺的信封。没有署名，没有地址。
信封口没有封死。我颤抖着手，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好的纸。
展开。
顶端，是几个加粗的黑体字：
律师函
正文内容，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，一字一句地扎进我的眼睛：
“……受浮光科技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‘浮光科技’）及其控股股东李哲先生、张昊先生委托……就您（江野先生）涉嫌在职期间，利用职务便利，窃取公司核心算法技术机密，并试图向外转移一事，正式向您发出函告……”
“……鉴于您的行为已严重违反《公司法》、劳动合同及相关保密协议，对公司造成重大潜在损失……现要求您：第一，立即停止一切侵权行为；第二，于收到本函24小时内，归还所有属于浮光技术的商业秘密资料；第三，无条件辞去在浮光科技担任的一切职务，并放弃所有相关股权权益……”
“……否则，我方将立即采取法律诉讼、申请行为禁令等一切必要措施，追究您的法律责任……”
落款，是本市一家以处理商业纠纷闻名的律师事务所，鲜红的公章刺眼夺目。
净身出户。
不只是踢出团队，是要把我打上“窃贼”的烙印，让我一无所有地滚蛋。
十年兄弟。
A轮融资到账的当晚。
庆功宴的欢声笑语还在门外隐约传来。
他们选择在这个时间点，用这种方式。不仅要夺走我的一切，还要在我的心上，狠狠地剜一刀，再撒上盐巴。
羞辱，背叛，赶尽杀绝。
**在冰冷的隔间门板上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，疼得无法呼吸。巨大的愤怒和荒谬感冲击着我，让我几乎要呕吐出来。
我猛地抬头，看向隔间门板上模糊的倒影。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、眼神空洞的男人，真的是我吗？那个曾经相信代码、相信理想、相信兄弟情义的江野？
不。
不能就这样完了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
我的手指，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衬衫的第三颗纽扣。那是一颗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深蓝色纽扣，和其他纽扣没什么区别。
但指尖传来的细微的、坚硬的金属触感，让我混乱的心绪找到了一丝支点。
微型摄像机。
从察觉到李哲和张昊近几个月来的异常开始，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，或者说，是一种技术人士对潜在风险的本能防范，我做了点小小的准备。这颗纽扣，已经无声地记录了很久。包括刚才李哲“敬酒”的那一幕，包括他说的那句“感谢你替我们铺路”。
这只是第一步。
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足以让我“社会性死亡”的律师函折好，重新塞回信封，放进口袋。然后，我整理了一下西装和领带，用冷水冲了把脸，看着镜中的自己，眼神里的脆弱和痛苦被一点点压下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坚定。
回到宴会厅，气氛依旧热烈。李哲正在舞台中央，拿着话筒，意气风发地描绘着浮光科技未来的宏伟蓝图。他看到我，远远地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，那眼神里不再有伪装的和善，只剩下毫不掩饰的警告和驱逐。
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，拿出手机。屏幕解锁，十几个未接来电，几十条微信消息，大部分都来自公司内部群和一些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。
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。
我点开那个名为“浮光核心团队”的微信群。这个曾经我们三人用来讨论公司最机密事项的群，此刻已经被红色的@提示淹没。
最新的一条消息，是张昊发的，时间就在十分钟前。
没有文字。
只有一张截图。
截图的内容，是几段经过精心挑选和裁剪的聊天记录。记录里，“我”的微信头像，正在向一个备注为“星晖资本王总”的人，发送一些打着“浮光核心代码摘要”水印的文件片段，并附言：“王总，这是部分样品，后续完整版和详细合作方案，待我脱离浮光后详谈。”聊天记录的日期，显示是上周。
紧接着，李哲在群里发了一段义正辞严的文字：
@全体成员很痛心，在公司刚刚获得融资的关键时刻，发现联合创始人江野存在严重违背职业道德和损害公司利益的行为。经过初步核实，江野涉嫌向外泄露公司核心机密。为维护公司及所有股东员工利益，经董事会紧急决议，即日起解除江野在浮光科技的一切职务，并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。此事暂不对外公布，望各位同仁坚守岗位，不信谣不传谣。
下面是排山倒海的回应：
“震惊！江总怎么会这样？”
“知人知面不知心啊！”
“支持李总张总！坚决维护公司利益！”
“太让人寒心了！亏我们还这么信任他！”
“技术窃贼！法律绝不能饶恕！”
唾弃、鄙夷、愤怒……我被瞬间打成了叛徒，钉在了耻辱柱上。
“社死”。真正的社会性死亡，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刻，由我最信任的兄弟，亲手执行。
我的手指冰凉，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他们不仅准备了律师函，还伪造了证据，要在内部彻底搞臭我，让我永无翻身之日。这手段，够狠，够绝。
宴会似乎也临近尾声，人群开始散去。我像个幽灵一样站起身，向外走。没有人再过来跟我搭话，偶尔投来的目光，也充满了复杂的意味：有同情，有鄙夷，有好奇，更多的是避之不及。
李哲和张昊被一群人簇拥着，谈笑风生，甚至没有再多看我一眼。清扫战场，胜利者无需在意败犬的哀嚎。
我独自一人走进电梯，下楼，走出酒店金碧辉煌的大门。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，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额头和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。
站在路边，我拿出手机，看着屏幕上那些刺目的指控和诅咒，一种巨大的疲惫和孤寂感席卷而来。十年奋斗，一夜之间，付诸东流。兄弟背叛，身败名裂。
就在我几乎要被这绝望吞噬的时候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。
不是一个熟悉的号码。
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经过加密处理的、看似乱码的字符。
我的心脏猛地一跳。
这个号码，只存在于我最高级别的加密通讯录里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环顾四周，确定无人注意，然后滑动接听，将手机放到耳边。
电话那头，传来一个冷静、沉稳，不带任何感**彩的男声，说的是流利的中文，但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：
“江总，晚上好。按照您之前的指示，在浮光科技A轮资金正式到账的那一刻，您以匿名离岸控股主体签署的B轮优先投资及对赌协议，已经自动生效。”
“协议约定，若浮光科技核心团队发生重大变动，导致技术研发带头人（即您本人）非正常离职，我方有权启动特殊条款，以A轮估值的三折，优先收购原团队持有的全部股份。相关法律文件及股权冻结申请，已同步发送至您指定的邮箱。”
“另外，您要求特别关注的，‘星晖资本’那边，我们也已做好接洽准备。”
夜风吹动我的发梢，我握着电话，站在城市的霓虹灯下，看着远处酒店门口李哲和张昊的身影坐进豪华轿车绝尘而去。
我对着话筒，只轻轻回了一个字：
“好。”
电话挂断。
我抬起头，望向这座城市被灯光染红的夜空，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。
庆功宴？
不，这只是一场大戏的序幕。
李哲，张昊，你们以为把我踢出局，就能独占胜利果实？
你们以为伪造几张聊天记录，就能把我打入地狱？
你们以为，我还是十年前那个只会埋头写代码，任你们摆布的傻小子吗？
游戏，才刚刚开始。
而规则，由我来定。
我整理了一下衣领，那颗深蓝色的纽扣，在夜色中泛着幽微的光。然后，我迈开步子，沉稳地走向停车场，身影很快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。
身后的酒店，灯火通明，仿佛一个巨大的、虚幻的肥皂泡。
而我知道，戳破它的时候，不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