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怪谈
楔子
2025年9月13日,秋分。
夜,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,将青州市裹得密不透风。老槐巷深处的路灯忽明忽暗,电流通过老化线路发出“滋滋”的轻响,在潮湿的空气里荡开涟漪。巷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,枝桠扭曲如鬼爪,几片枯黄的叶子在晚风里打着旋,落在积满雨水的石板路上,溅起细小的水花。
林墨裹紧了洗得发白的冲锋衣,手里的录音笔外壳还带着掌心的冷汗。作为市电台“午夜怪谈”栏目的**采编,他今晚要找的,是老槐巷37号。
三天前,栏目组收到一封匿名邮件,发件人地址是一串乱码,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:“老槐巷37号,每逢午夜零点,有女人梳头,去听听,别带灯。”邮件附件是一张模糊的照片,照片里的老房子爬满爬山虎,二楼窗台上摆着个掉漆的木梳,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栏目主播是个迷信的老太太,看完邮件直摆手,让他别去蹚浑水。但林墨太需要一个爆点了,这个深夜档栏目收视率连续三个月垫底,再拿不出像样的素材,他这个**就要彻底失业。
“就待十分钟,零点一过就走。”他对着录音笔低声自语,声音在空荡的巷子里被拉得有些变形。录音笔的红色指示灯亮着,像只警惕的眼睛,记录下周围每一丝声响——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,远处垃圾桶被野猫翻倒的哐当声,还有他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。
老槐巷37号就藏在巷子尽头,和邮件里的照片一模一样。斑驳的朱漆大门虚掩着,门环上锈迹斑斑,门楣上挂着块断裂的木牌,依稀能辨认出“许府”两个字。院墙很高,爬满的爬山虎在夜色中像无数蠕动的虫子,偶尔有水滴从叶片上滴落,砸在地面的水坑里,发出“嗒、嗒”的声,节奏均匀得让人心里发毛。
林墨抬手推了推大门,门轴发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。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,握紧录音笔,踮着脚走了进去。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,脚踝处掠过冰凉的露水,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正对着大门的是一栋两层小楼,木质楼梯在二楼走廊尽头,扶手已经腐朽,有几块踏板明显松动了。二楼东侧的窗户亮着一点微弱的光,不是电灯的白光,而是像烛火一样的昏黄,忽明忽暗。
“有人吗?”林墨试探着喊了一声,声音刚落下就被院子里的寂静吞噬。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,23点57分。还有三分钟,就是零点。
突然,一阵风从二楼窗户吹下来,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,混合着腐朽木头的霉味。林墨的录音笔突然发出“滋滋”的干扰声,屏幕上的时间开始疯狂跳动,从23点57分直接跳到00:00,紧接着,二楼传来一阵轻微的“梳、梳”声。
那声音很轻,像是有人在用木梳梳理长发,一下,又一下,节奏缓慢而规律。林墨的心脏猛地一缩,他屏住呼吸,缓缓抬起头,看向二楼那扇亮着光的窗户。
窗户纸上,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。那人坐着,身形纤细,正抬手梳理头发,动作优雅,只是那影子的比例有些奇怪,脖颈显得格外长,像是被刻意拉长了一样。
“谁在上面?”他又问了一句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梳头声停了。
窗户纸后的人影顿住了动作,紧接着,那道昏黄的光突然灭了。院子里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,只有录音笔的红灯还在亮着。林墨感觉后背一阵发凉,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,他转身就想跑,却发现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。
黑暗中,梳头声又响了起来,这次不再是从二楼传来,而是在他身后。
林墨僵硬地转动脖子,借着录音笔的微光,他看到一个穿着青色旗袍的女人站在不远处。女人的头发很长,乌黑发亮,垂到腰际,手里拿着一把桃木梳,正慢悠悠地梳理着。她的脸藏在长发后面,只能看到一截苍白的脖颈,皮肤细腻得不像真人。
“你是谁?”林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录音笔几乎要从手里滑落。
女人没有回答,依旧在梳头。风一吹,她的长发飘了起来,露出一小片侧脸。那是一张极美的脸,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,嘴唇却红得诡异,像是涂了很重的胭脂。她的眼睛紧闭着,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,仿佛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。
就在这时,女人手里的桃木梳突然掉在了地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她缓缓睁开眼睛,那是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,白茫茫一片,直勾勾地盯着林墨。
林墨吓得魂飞魄散,再也顾不上录音笔,转身就往大门外跑。他的脚踩在杂草里,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,重重地摔在地上。身后的梳头声越来越近,还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,像是有人穿着布鞋,正一步步朝他走来。
他连滚带爬地冲出大门,不敢回头,拼了命地往巷口跑。槐树叶被他撞得哗哗作响,身后的脚步声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,直到他跑出老槐巷,看到巷口便利店亮着的灯,那脚步声才突然消失。
他瘫坐在便利店门口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。便利店老板是个中年男人,见状递过来一瓶热水:“小伙子,你也看到‘许**’了?”
林墨猛地抬头:“你认识她?”
老板叹了口气,指了指老槐巷的方向:“那房子里的许**,三十年前就死了。听说她是个唱戏的,长得特别漂亮,后来被人毁了容,就在家里上吊了,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把桃木梳。从那以后,就总有人说半夜看到她在楼上梳头。”
林墨浑身一僵,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。他按下播放键,里面没有梳头声,也没有脚步声,只有一段持续的、刺耳的电流声。而他摔倒时掉在院子里的手机,屏幕碎成了蛛网,时间定格在00:00。
第二天一早,林墨抱着试一试的心态,又去了老槐巷37号。院子里的杂草上还留着他昨晚摔倒的痕迹,但那把桃木梳不见了。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,突然发现墙角的杂草里埋着一个铁盒。打开铁盒,里面装着一沓泛黄的旧报纸和一张照片。
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戏服,眉眼如画,正是他昨晚看到的许**。而报纸的头版标题格外醒目——“梨园名角许玉娘家中遇害,面部遭毁,现场留有诡异木梳”,日期是1995年9月13日,整整三十年前的今天。
他把照片和报纸揣进怀里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这个故事,他必须挖下去。只是他没注意到,铁盒底部刻着一行小字,被锈迹掩盖了大半,隐约能看到“午夜梳头,生人勿近”六个字。而他的录音笔,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的背包里,红色指示灯再次亮起,屏幕上的时间,又一次跳到了00:00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