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晴，你弟这婚房的首付，五十万，你给出一下。”
妈一句话，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。
我刚夹起的一块排骨，停在半空。
油腻的汁水顺着筷子滴落，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污渍。
就像我此刻的心情。
苏晴以为这只是一顿普通的家庭年夜饭。
窗外是稀稀拉拉的鞭炮声，电视里放着春晚，一片祥和。
桌上摆着八个菜，都是她爱吃的。
她从外地赶回来，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，就为了这顿饭。
现在看来，这顿饭，代价有点大。
“妈，你说什么？”
她放下筷子，声音有些发干。
坐在她对面的弟弟苏明，头都没抬，专心致志地刷着手机，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笑。
弟媳李娟则是在一旁帮苏明夹菜，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苏晴，像是在看一个即将被宰杀的猎物。
母亲王桂芬清了清嗓子，又重复了一遍。
“我说，你弟要结婚了，女方要求在市区有套房，首付还差五十万。你当姐姐的，这钱，你得出。”
语气理所当然，不容置喙。
仿佛在说“你去楼下打瓶酱油”一样轻松。
苏晴觉得有些荒谬。
“我哪来五十万？”
她一个月工资一万出头，每个月雷打不动要给家里转八千，自己只留下一点生活费。
这些年，她几乎没有任何存款。
“你没有？你不是在什么大公司当主管吗？一个月工资好几万吧？”
王桂芬的眉头皱了起来，语气里带着不满和怀疑。
“我早就跟你说过了，我工资一万二，每个月给你们八千，我……”
“一万二？”
不等苏晴说完，一旁的李娟就阴阳怪气地开了口。
“姐，你这就没意思了。骗谁呢？现在谁不知道，你们这种坐办公室的，油水多得很。你就是不想帮你弟，怕我们占你便宜。”
苏晴看向李娟，这个即将成为她弟媳的女人，脸上写满了算计。
她又看向自己的弟弟，苏明。
苏明终于舍得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，看了她一眼，然后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。
“姐，娟儿都怀孕了，我们总不能租房子结婚吧？你帮我这一次，以后我肯定会报答你的。”
报答？
苏晴心里冷笑。
从小到大，苏明闯了祸，都是她这个姐姐去扛。
他打坏了邻居家的玻璃，是她拿出自己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去赔。
他高考落榜，要复读，是她放弃了读重点大学的机会，选了个给奖学金的普通师范，把钱省下来给他交复读费。
他大学毕业，找不到工作，在家里啃老，是她每个月寄钱回来，让他不至于过得太寒酸。
报答？她从来没见过。
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索取。
一直沉默的父亲苏建国，此时终于放下了酒杯，重重地磕在桌上。
“够了！”
他一声低喝，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。
苏晴心里燃起一丝希望。
从小到大，父亲虽然也偏爱弟弟，但至少比母亲讲些道理。
“小晴，这件事，是你妈跟你弟不懂事。”
苏建国看着她，语气缓和了些。
苏晴刚想松一口气。
“五十万确实太多了。”苏建国话锋一转，“你一个女孩子，以后总是要嫁人的，手里也该留点嫁妆。”
“这样吧，你先拿出三十万，剩下的二十万，我跟你妈再想想办法，找亲戚凑凑。”
轰。
苏晴脑子里最后一根弦，断了。
原来，他们一家人早就商量好了。
今天这顿饭，就是一场鸿门宴。
母亲唱红脸，父亲唱白脸，弟弟和弟媳在旁边敲边鼓。
目的只有一个，就是榨干她身上最后一滴血。
她看着眼前这三个所谓的“亲人”。
他们脸上的表情，是那么地理所当然，那么地期待。
仿佛她点头同意，才是天经地义。
她忽然觉得很累。
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。
这些年，她就像一头被蒙着眼睛拉磨的驴。
不停地付出，以为能换来家人的认可和温暖。
到头来，她只是他们眼里可以随时取用的提款机。
“如果，我不给呢？”
苏晴的声音很轻，却异常清晰。
王桂芬的脸瞬间拉了下来。
“苏晴！你这是什么话！我们白养你这么大了？翅膀硬了是不是？连家里都不管了？”
“养我？”苏晴笑了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，“从我上大学开始，拿了你们一分钱吗？我工作的这五年，给家里的钱，没有六十万，也有五十万了吧？你们养我十八年，我还了五年，还不够吗？”
“你……”
王桂芬被堵得说不出话来，脸色涨成了猪肝色。
“姐，你怎么能这么跟妈说话？”苏明终于有了点反应，皱着眉指责她。
“我怎么说话了？”苏晴站了起来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“苏明，你二十四了，不是四岁。想要房子，自己去挣！别像个吸血鬼一样趴在家人身上！”
“你敢骂我？”苏明也火了，猛地站起来，指着苏晴的鼻子，“你信不信我……”
“你信不信我今天就跟你断绝关系？”
苏晴打断他，目光冷得像冰。
整个客厅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苏建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，嘴唇哆嗦着。
“你，你这个不孝女！你说什么混账话！”
“我说，这笔钱，我一分都不会给。”
苏晴一字一顿。
“这个家，我也待不下去了。”
她转身，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和包。
“你敢走！”王桂芬尖叫起来，冲过来想抓住她，“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，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妈！”
苏晴没有回头。
她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。
“好啊。”
走到饭桌旁时，她停顿了一下。
看着满桌狼藉和一家人错愕、愤怒、不敢置信的脸。
一种报复的**，混合着无尽的悲凉，涌上心头。
她伸出手，抓住了桌布的一角。
然后，用力一掀。
哗啦——
盘子、碗、酒杯、菜肴……
伴随着一家人的惊叫，全部翻倒在地。
滚烫的汤汁溅在苏建国的裤腿上，他烫得跳了起来。
苏明和李娟下意识地后退，躲开了飞溅的油污，满脸惊恐。
王桂芬呆立在原地，指着苏晴，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。
苏晴看也没看这片狼藉。
她拉开门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。
隔绝了屋内的咒骂和尖叫。
也隔绝了她二十多年的前半生。
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，她却觉得无比清醒。
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，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。
她没有理会。
走到路边，拦下了一辆出租车。
“师傅，去最近的酒店。”
车子启动，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。
苏晴靠在座椅上，看着窗外万家灯火，第一次觉得，这个城市如此陌生。
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。
她终于拿了出来，看了一眼来电显示。
是她妈。
她直接按了关机键。
世界，终于清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