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沉舟拎着那屉小笼包站在门口时，周念正窝在沙发里画设计稿。
楼道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，
让他看起来像来寻仇的——如果不是手里那个印着“陈记”logo的纸袋正冒着热气的话。
“接着。”他把袋子往茶几上一撂，动作大得让周念的马克笔在纸上划出一道多余的弧线，
“非要吃这口，高速堵了半小时。”周念没说话，目光从他被方向盘磨得发红的手心掠过，
最后落在他沾着灰尘的鞋面上。这人连裤腿都蹭了灰，怕是停车后一路跑着去的。
“隔壁市下雨了？”她伸手碰了碰他微湿的肩头。陆沉舟像是被烫到般后撤半步，
语气更硬：“没带伞。就这点路淋不死人。”纸袋被打开，
八只小笼包完好无损地挤在格子里，皮薄得能看见里头的汤汁在晃动。
附赠的醋包被细心剪开个小口，是她喜欢的镇江香醋。周念拈起一个，
汤汁在齿间迸溅的瞬间，她满足地眯起眼。
抬头时撞上陆沉舟没来得及移开的目光——那种带着审视的、凶巴巴的专注，
像在检查产品质量。“还行，”她故意拖长音调，“就是皮有点厚了。
”陆沉舟的眉头立刻拧成结：“胡说八道！我盯着现包的，薄得都能透光——”话说到一半，
他看见周念眼底晃动的笑意，喉结滚了滚，别开脸，“……爱吃不吃。”他转身往厨房走，
却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。周念光着脚踩在地板上，举着半个小笼包凑到他嘴边。
“奖励我们陆师傅的，”她踮脚，气息拂过他绷紧的下颌，
“虽然某人连‘我特意为你去的’都不会说。”陆沉舟就着她的手咬下那个包子，
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红色。他囫囵咽下，抬手想揉她头发，中途却拐了个弯，
只抽了张纸巾塞进她手里。“擦手，”他板着脸，“油死了。
”可那双总是显得戾气十足的眼睛，此刻正小心翼翼地、一下下地瞟着她的表情。
周念看着他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，心底软成一片。她慢悠悠地擦着手，
纸页上那一道画歪的线条忽然有了灵感。“陆沉舟，”她扯了扯他僵硬的袖口，“帮我个忙。
”他转过身，眉头还蹙着，一副“又有什么事”的不耐烦，脚步却定在原地没动。
周念把画板推到他面前，指着那道意外的弧线：“这里，帮我改成藤蔓的花纹，
要缠绕着这颗心的。”那是她设计的项链草图，原本简洁的心形旁边，
多了一道他“制造”的曲线。陆沉舟盯着图纸看了几秒，
喉结动了动：“……画坏了就重画一张。我赔你纸。”“不要，”周念把笔塞进他手里，
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发烫的掌心，“就要你画。是你弄坏的，就得你负责补救。
”他捏着那支纤细的勾线笔，像握着什么烫手山芋。
那双能精准拆卸精密仪器、能在格斗中瞬间制服对手的手，此刻竟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。
他绷紧下颚，俯身靠近画板，落笔的力道却放得极轻。周念就站在他身侧，
能闻到他身上还未散尽的、来自隔壁城市的潮湿水汽，混着车内香薰的淡淡雪松味。
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，那道上挑的疤痕近在咫尺，可他垂眸画线时，
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，莫名软化了所有凌厉的线条。笔尖沙沙作响，
一道歪斜的线条在他手下，真的渐渐演变成精致缠绕的藤蔓，带着笨拙却认真的笔触，
小心翼翼地环抱住那颗心。画完了，他立刻扔下笔，像是完成了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。
“行了。”他声音干巴巴的。周念拿起画板，仔细端详。那藤蔓画得其实并不算多专业，
甚至有点生硬，但奇异地让整个设计多了种独特的生命力。“陆沉舟，”她抬眼，
笑盈盈地望进他故作冷漠的眼底，“你是不是偷偷练过？”他像是被踩到尾巴，
立刻反驳：“谁有那闲工夫！”眼神却飘向别处，耳根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悄悄爬了上来。
周念不再逗他，转身小心地把那屉已经不那么烫的小笼包重新包好。“你干嘛？”他问。
“这么好的包子，不能我一个人独享啊。”周念抱着纸袋，走到餐桌前坐下，
又拍了拍旁边的椅子，“过来，陆师傅辛苦了，分你一半。”陆沉舟站在原地，沉默了两秒，
才迈开长腿走过来，动作略显僵硬地坐下。他看着周念仔细地把醋均匀地淋在包子上，
又推到他面前。“快吃，”她学着他刚才的语气，眼里却闪着光，“堵了半小时车买回来的，
凉了多可惜。”他瞪她，她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。最终，他还是拿起筷子，夹起一个，
默默放进嘴里。咀嚼时，腮帮微微鼓动，那道上挑的眉骨似乎也缓和了棱角。窗外，
夜幕低垂，室内只亮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。空气里弥漫着包子的香气和一种无声的温情。
他吃得很快，却在她低头时，迅速将最后一个包子轻轻拨到了她的那边。
周念第二天早上临时有事，去了趟陆沉舟的公司。他的助理见到她，如同见到了救星，
压低声音飞快地说：“周**，陆总正在里面……指导工作。”会议室玻璃墙内，
陆沉舟抱臂站在投影前，下颌线绷得紧紧的。他没什么太大动作，甚至声音都不算高昂，
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小刀子。“……这就是你们熬了三天做出来的方案？逻辑漏洞百出，
数据支撑薄弱，创意是十年前玩剩下的。拿这种东西出来，是对手公司派来的卧底？
”站着的项目经理额头冒汗，脸色发白。“重做。
”陆沉舟指尖在投影幕布上某个图表处敲了敲，发出沉闷的声响，“这个地方，
我要看到至少三种以上经得起推敲的推导模型，明天早上九点，放在我桌上。做不到，
整个项目组奖金扣半。”他话音刚落，余光瞥见了门外站着的周念。那一瞬间，
他眼神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，随即面无表情地朝里面点了下头：“先到这里，出去。
”项目组成员如蒙大赦，鱼贯而出，经过周念时都投来感激的一瞥。周念走进会议室，
门刚关上，陆沉舟就蹙眉开口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语气还是惯常的那种硬邦邦。
“来找你签个文件，之前帮你收着的那个。”周念把文件袋放在桌上，抬眼看他，
“陆总刚才好大的威风，我在外面听着都腿软。”陆沉舟扯了扯嘴角，拿起文件袋，
语气带着点嘲讽：“威风？是他们能力不足还指望蒙混过关。脑子不清楚，
骂几句是帮他们清醒。”他抽出文件，快速浏览，签字笔在指尖转了个圈，利落地签下名字，
动作流畅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。“不是说脑子不清楚骂几句能清醒？
”周念故意学他刚才的语气，“那你刚才看到我，怎么不接着骂了？”陆沉舟笔尖一顿，
抬眼看她，眼神有点凶，但耳根那点熟悉的微红又悄悄浮现。他把签好的文件塞回她手里，
语气硬邦邦地转移话题：“……少贫。吃早饭没有？”“还没呢。”“我就知道。
”他哼了一声，拿起内线电话，拨通后勤，“送份早餐到我办公室，要热的，粥不要太烫，
配菜不要腌黄瓜。”他记得她不爱吃。放下电话，他绕过会议桌走到她面前，
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眉头还习惯性地微蹙着：“文件送到了，还不走？等着看我继续骂人？
”周念却笑眯眯地，伸手轻轻把他微皱的衬衫领口理了理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喉结。
陆沉舟身体瞬间僵住，喉结滚动了一下，没躲开，但眼神更“凶”了，
像只被捋了胡子又不敢真的发作的大型猛兽。“走啊，”周念收回手，语气轻快，
“去你办公室，等着陆总‘骂’我吃完早饭。”他瞪着她，
最终也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，率先拉开会议室的门，步子却刻意放慢，
等着她跟上来。外面开放式办公区的员工们纷纷低头假装忙碌，
眼角余光却偷偷瞟着他们那位以毒舌冷酷著称的老板，
和他身后那个能让他瞬间“哑火”的姑娘。陆沉舟的办公室是极简的冷色调，
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林立的高楼，一如他给人的感觉——冰冷、坚硬，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。
可此刻，这方空间却因为周念的存在，悄然融解着棱角。他刚在办公桌后坐下，
后勤部的小姑娘就战战兢兢地送来了早餐：一碗温度刚好的鸡丝粥，几样清爽的小菜，
还有一笼晶莹剔透的虾饺。“放那边茶几上。”陆沉舟头也没抬，
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，浏览着晨间简报，语气是工作时的公事公办。小姑娘依言放下，
飞快地溜走了。周念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，打开食盒，粥的香气弥漫开来。她舀了一勺，
吹了吹，满足地喟叹一声。“唔，你们公司食堂水平不错嘛。”陆沉舟从平板后抬起眼皮，
瞥了她一眼：“吃饭别出声。”周念冲他皱了下鼻子，故意又吸溜了一小口，
发出更明显的声响。陆沉舟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，放下平板，似乎想说什么，
但目光触及她吃得香甜的样子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，只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，
重新拿起平板，可注意力显然已经无法集中。周念吃了几个虾饺，觉得味道很好，
便用勺子舀了一个，起身走到他办公桌前，递到他嘴边。“尝尝？
这个虾饺比昨天的小笼包也不差。”陆沉舟身体后仰，避开她的手，
眼神里写着“我在工作”的不耐烦：“不吃。你自己吃。”“就一个，
”周念执拗地举着勺子，身子前倾，几乎要趴在他的办公桌上，“陆总赏个脸嘛，
看看食堂大师傅的手艺退步没有。”他瞪着她，她也毫不示弱地回望，眼神亮晶晶的，
带着点狡黠和坚持。僵持了几秒，陆沉舟像是败下阵来，
极其快速地、就着她的手叼走了那个虾饺，几乎是囫囵吞了下去。“行了？
”他咀嚼的动作有些僵硬，耳廓漫上熟悉的淡粉色，语气愈发恶劣，“干扰总裁工作，
扣你奖金。”周念心满意足地收回勺子，笑吟吟的：“我又不是你员工，你扣不着。
”她转身往回走，裙摆划出轻快的弧度，“不过陆总，你耳朵怎么红了？是虾饺太烫了吗？
”“周念！”他连名带姓地叫她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警告，
可那抹红色却有向脖颈蔓延的趋势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像是为了找回场子，拿起内线电话，
按下快捷键，语气瞬间恢复成冰冷的命令式：“李经理，昨天我驳回的那个市场预算案，
让你们修改的核心数据点，为什么还没发到我邮箱？我需要的是效率，
不是拖延症患者的检讨报告。”电话那头传来惶恐的应承声。周念坐在沙发上，小口喝着粥，
听着他用最刻薄的言辞鞭策着下属，嘴角却忍不住上扬。
她看着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、言语如刀的男人，此刻正因为一个虾饺而耳根通红，
还要用训斥别人来掩饰自己的窘迫。这种感觉很奇妙，
就像独自拥有着一个凶悍猛兽最不设防的柔软肚皮。他挂断电话，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。
周念端起那碗还剩小半的粥，走过去，放在他桌角。“吃不完了，”她说，
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，“别浪费，陆总帮忙解决一下。
”陆沉舟看着那碗她喝过的粥，眼神复杂，喉结滚动了一下。“……你当我是垃圾桶？
”“是啊，”周念眨眨眼，“专收陆总看不上的残羹冷炙。”他盯着她，半晌，
认命似的拿起那只印着她淡淡唇印的碗和勺子，一声不响地，低头快速吃了起来。
阳光透过百叶窗，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，软化了他所有凌厉的轮廓。办公室外，
偶尔有员工经过，透过磨砂玻璃隐约能看到他们那位以毒舌闻名的老板，正低头吃着什么，
而那位周**，就安静地站在桌边看着他。没有人敢议论，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，
能让陆总“吃剩饭”还一言不发的，恐怕全世界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了。
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，在陆沉舟昂贵的黑胡桃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他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，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凌厉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，
像是在酝酿什么重大决策。周念窝在会客区的沙发里，正用平板画着新的设计草图，
安静得像只晒太阳的猫。忽然，陆沉舟清了清嗓子，声音有些发紧，打破了宁静：“喂。
”周念从平板后抬起头，看向他。他避开她的视线，目光落在桌角的某个摆件上，
语气硬邦邦的，像在陈述一个商业风险：“我爸妈，下周三回来。”“哦，
阿姨和叔叔要回来啦？那是好事呀。”周念放下平板，坐直身体。她见过几次陆父陆母，
都是很和善的人，唯独对这个儿子过于“硬朗”的沟通方式无可奈何。
陆沉舟的指尖敲得更急了些，终于转回头看她，眉头习惯性地蹙着，
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：“他们想……约你爸妈吃个饭。”他停顿了一下，像是下了很大决心，
才补充道，“商量一下……我们结婚的事。”最后几个字，他说得又快又含糊，
几乎要吞回肚子里。周念愣住了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，
随即被温热的暖流包裹。
她看着陆沉舟——那个在谈判桌上寸土不让、对手见了都发怵的男人，此刻正紧绷着下颚，
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红色，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……不易察觉的紧张，
像是在等待审判。她故意没立刻回答，眨了眨眼，反问：“商量什么？
”陆沉舟的眉头拧得更紧了，语气带上了一点焦躁和不耐烦，
像是怪她没听懂：“还能商量什么？！结婚！流程！日期！乱七八糟的事！
”他越说声音越大，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窘迫，“你就说你去不去！”周念强忍着笑意，
站起身，慢悠悠地走到他办公桌对面，双手撑在桌沿，倾身靠近他：“陆总，
你这算是在求婚吗？”陆沉舟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，猛地向后靠进椅背，眼神凶狠地瞪着她，
如果忽略那红透的耳根，确实很有威慑力：“求什么婚？！这是……这是必要的流程！
两家父母见面，难道不是理所当然？！”“哦——”周念拖长了音调，眼睛弯成了月牙，
“原来是走流程啊。”她看着他紧绷的脸，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滚动的喉结，
看着他放在桌面上、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手。她忽然伸出手，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。
陆沉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，却没甩开。“去啊。”周念的声音软了下来，
带着清晰的笑意，“男朋友第一次正式邀请见家长商量终身大事，我敢不去吗？
”陆沉舟紧绷的下颚线终于松动了一丝，他反手握住她的手，力道有些大，像是怕她跑掉，
但嘴上依旧不饶人：“知道就好。到时候别乱说话，我爸规矩多。”“知道啦，
”周念任由他握着，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，“我会好好表现，不给陆总丢脸的。
”陆沉舟被她挠得手心发痒，那股不自在又涌了上来，他猛地松开手，像是被烫到一样，
重新拿起一份文件，故作严肃地浏览起来，只是那文件，分明是倒着的。
“那……那我让我妈跟你妈联系时间地点。”他闷声说，视线牢牢粘在倒着的文件上。“好。
”周念笑着应道，退回沙发，重新拿起平板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。
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，只有空调细微的运行声。阳光移动，落在陆沉舟依旧泛红的耳廓上，
将他那份笨拙的、用凶悍伪装起来的郑重其事，照得清晰无比。周念知道，
这场即将到来的“双方会谈”，恐怕会比任何一场商业谈判都让这位陆总如临大敌。而她，
已经开始期待了。接下来的几天，陆沉舟表现得比应对年度最大并购案还要紧绷。
周念不止一次听见他在书房里，用那种训斥下属的冷硬语气打电话——对象是他母亲。“妈，
餐厅定好就行，不用反复确认三次。”“礼服？
她穿什么都行……我的尺寸您不知道就别瞎猜。”“流程简化，那些没必要的环节全砍掉。
”每次挂断电话，他眉头都能拧成一个结，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硬仗。
周念端着水果盘倚在门框上，看着他焦躁地松领带的模样，忍不住笑出声。“陆总，放轻松，
只是家庭聚餐，不是上战场。”陆沉舟回头瞪她，眼神凶悍：“你懂什么？麻烦。
”语气虽冲，却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果盘，叉起一块她最爱吃的蜜瓜，直接塞进她嘴里。
见面的日子转眼就到。选的是陆家名下的一家高级中式餐厅，私密性极好。陆沉舟开车，
一路沉默，下颌线绷得像是要去拆弹。等红灯时，他下意识想去摸烟盒，指尖碰到盒子，
又瞥了周念一眼，烦躁地把盒子扔回储物格。周念伸手，
轻轻覆在他放在档位上的手背：“别紧张。”“谁紧张了？”他立刻反驳，声音拔高，
却反手将她的手攥进掌心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发痛。他没看她，目视前方，
耳根却又开始隐隐发红。包间里，双方父母已经到了。陆父威严沉稳，
陆母亲切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；周父温和，周母眼神里则满是探究。寒暄过后，众人落座。
陆沉舟身体坐得笔直，像棵绷紧了的不锈钢树，开场白生硬得像工作报告：“叔叔，阿姨，
今天主要商量我和周念的婚事。”周念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下。他顿住，抿了抿唇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