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苏晴划开屏幕，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。
她点了播放。
画面摇晃，镜头对着一座墓碑。
是婆婆的墓。
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伸了过来，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工兵铲。
镜头切换，一张娇艳又得意的脸出现在屏幕里。
是林梦。
她丈夫沈伟养在外面的女人。
“苏晴，你猜猜我要干什么？”
林梦笑得花枝乱颤，镜头再次对准墓碑。
“你那个死鬼婆婆，活着的时候就护着你，不让我进门。”
“她说我这种女人，不配进他们沈家的门。”
“现在呢？”
林梦的笑声变得尖利刺耳，像指甲划过玻璃。
她举起工兵铲，狠狠砸在墓碑上。
砰！
一声闷响。
苏晴的心脏也跟着狠狠一抽。
视频里，林梦疯了一样，一铲一铲地挖着坟前的土。
泥土翻飞。
很快，那个深棕色的骨灰盒露了出来。
“你看，我把它挖出来了。”
林梦把镜头怼到骨灰盒上，得意地展示着她的战利品。
“她说我不配进沈家的门，那我就让她连自己的坟都回不去。”
她笑着，打开了骨灰盒的盖子。
一阵风吹过。
灰白色的粉末，从盒子里扬起，飘散在空中。
林梦大笑着，将整个骨灰盒倒扣过来，用力抖了抖。
“挫骨扬灰，听过吗？”
“你告诉她，现在，是我不让她进沈家的坟了！”
视频到这里，戛然而止。
苏晴捏着手机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血液像是瞬间凝固了，又在下一秒疯狂冲上头顶。
耳朵里嗡嗡作响。
婆婆。
那个待她如亲生女儿，临终前还拉着她的手，让她受了委屈就不要忍的婆婆。
她的骨灰……被扬了。
苏晴缓缓站起身，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。
她没有哭。
一滴眼泪都没有。
只是觉得冷，刺骨的冷，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。
玄关处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。
沈伟回来了。
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，心情似乎很不错。
“老婆，我回来了，今天谈成个大单子，晚上出去吃……”
他的话没说完。
因为他看到了站在客厅中央的苏晴。
她的脸色惨白如纸，眼神空洞得可怕，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。
沈伟心里咯噔一下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了？谁惹你了？”
他走上前，想去拉她的手。
苏晴躲开了。
她举起手机，将那段视频重新播放了一遍。
林梦猖狂的笑声，和工兵铲砸在墓碑上的声音，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。
沈伟的脸色，一点点变了。
从轻松，到惊讶，再到慌乱。
视频播完。
苏晴抬起眼，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。
“沈伟。”
“她把妈的骨灰扬了。”
她用的是陈述句。
没有质问，没有歇斯底里。
沈伟的额头冒出冷汗，他一把抢过苏晴的手机，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，又看了一遍。
“这个疯女人！”
他低咒一声，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慌。
“晴晴，你听我解释，我不知道她会做出这种事！我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
苏晴打断他。
她的平静让沈伟更加心慌。
“你知道什么？”
“我知道你不知道。”
苏晴看着他，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，“你只是管不住你的狗。”
沈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
“苏晴，你怎么说话呢！林梦她……她也是一时冲动，她年纪小，不懂事……”
“年纪小？”
苏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，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。
“她比我还大两岁。”
“沈伟，她不懂事，你也不懂事吗？”
沈伟被噎得说不出话，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。
“行了！这件事我会处理！”
“你别闹了行不行？妈都已经走了，你现在计较这些有什么用？”
“我会让林梦去给妈道歉！我让她跪下道歉！这样总行了吧！”
他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。
道歉。
去哪儿道歉？
对着空荡荡的墓穴，还是对着漫天飞舞的尘埃？
苏晴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十年的男人。
这一刻，只觉得无比陌生。
原来在他的心里，他母亲的坟被人刨了，骨灰被扬了，只是一件“计较”和“闹”的小事。
“沈伟。”
她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。
“你觉得，道歉有用吗？”
沈伟不耐烦地挥挥手。
“那你想怎么样？人死不能复生，骨灰也没法再聚起来！不然呢？我赔你一个妈？”
这句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，精准地**了苏晴的心脏。
她看着他，看了很久很久。
然后，她笑了。
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“好。”
她轻轻说出一个字。
沈伟愣住了。
“好什么？”
苏晴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他不寒而栗的平静。
“你赔不起。”
“所以，我不要你赔了。”
她拿起沙发上的包，转身就朝门口走去。
“你去哪？”沈伟下意识地喊道。
苏晴没有回头。
她的手搭在门把上。
“去给你妈，讨个公道。”
沈伟皱起眉，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他追上去，一把拉住她的手腕。
“苏晴你别发疯！这件事我来解决！你不要插手！”
苏晴终于回头看他，那眼神里的东西，沈伟t看不懂，只觉得浑身发冷。
“你解决？”
她轻声问。
“你怎么解决？”
“让你的小情人在我妈的空坟前磕两个头？”
“还是让她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？”
“沈伟，你觉得，这就叫公道吗？”
沈伟被她问得哑口无言。
他确实就是这么想的。
苏晴甩开他的手，力气大得惊人。
她看着他，一字一句，清晰无比。
“你所谓的公道，我不稀罕。”
“从现在开始，我用我的方式来。”
说完，她拉开门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沈伟站在原地，看着空荡荡的门口，心里那股不安愈发强烈。
他拿出手机，拨通了林梦的电话。
电话一接通，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。
“林梦你是不是疯了！谁让你去动我妈的坟的！”
电话那头的林梦还在得意。
“我怎么了？我帮你出气啊！那个老太婆不死，我们能在一起吗？她护着苏晴那个**，我就让她死了也不得安生！”
沈伟气得浑身发抖。
“你懂个屁！苏晴她……她刚才看我的眼神，跟要杀了我一样！”
林梦在那头嗤笑一声。
“怕什么？她一个家庭主女，没你养着，她能活下去吗？吓唬吓唬你罢了。”
“你最好安抚好她，别让她闹。我这边新戏马上要开了，可不能出岔子。”
沈伟烦躁地挂了电话。
林梦的话，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。
是啊，苏晴能怎么样呢？
她嫁给他十年，早就和社会脱节了。
闹一闹，发发脾气，最后还不是得回来。
他这么想着，给自己倒了杯水，试图压下心里的烦躁。
可苏晴那双冰冷空洞的眼睛，却总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他不知道。
有些人的平静，不是妥协。
是暴风雨前的死寂。
苏晴走出小区，晚风吹在脸上，很冷。
但比不上她心里的万分之一。
她没有回家，也没有去朋友那儿。
她打车，去了城郊的墓园。
墓园已经关门了。
她站在紧锁的铁门外，远远地望着婆婆墓碑的方向。
那里现在，只剩下一个被挖开的坑，和一个空荡荡的墓碑。
像一张嘲讽的嘴。
苏晴站了很久。
直到双腿都麻了，她才转身离开。
她找了一家酒店住下。
洗了个热水澡，她把自己扔在床上，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。
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那个视频。
林梦的笑脸。
飞扬的骨灰。
还有沈伟那句“我赔你一个妈”。
恨意像毒藤，一圈一圈，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，几乎要让她窒息。
但她知道，她不能倒下。
哭了，闹了，都没有用。
沈伟不会懂。
林梦只会更得意。
她要让他们，付出代价。
用他们最在乎的东西。
天亮了。
苏晴一夜未眠，眼睛里布满血丝，但精神却异常清醒。
她先去了派出所。
值班的民警接待了她，听她叙述完情况，看了那段视频。
民警的表情很同情，但也很为难。
“女士，您这个情况……很难立案。”
苏晴的心沉了下去。
“为什么？”
“首先，骨灰不属于法律意义上的‘尸体’，毁坏骨灰，构不成侮辱尸体罪。”
“其次，要按故意毁坏财物罪处理，需要证明墓地及骨灰盒的价值达到立案标准，而且……您只有这段视频，对方可以辩称是合成的，或者不是她本人操作的，取证非常困难。”
民警叹了口气。
“更关键的是，这属于您和您丈夫之间的家庭矛盾引发的，我们一般建议……还是以调解为主。”
调解。
又是调解。
苏d晴攥紧了拳头。
她明白了。
这条路，走不通。
从派出所出来，阳光刺眼。
苏晴眯了眯眼，心中最后一点对规则的幻想也破灭了。
既然公理给不了她公道。
那她就自己来拿。
她拿出手机，通讯录翻了很久，才找到一个几乎快被遗忘的名字。
周放。
一个**。
当年她怀疑沈伟出轨，找过他一次。
后来婆婆病重，她无暇他顾，事情就不了了지。
电话拨了过去。
响了很久才被接起。
“喂？”一个慵懒的男声传来。
“是我，苏晴。”
“苏晴？”对方顿了一下，显然在回忆这个名字，“哦……想起来了，沈太太。怎么，你老公又犯事了？”
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。
“我要你帮我查两个人。”
苏晴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。
“沈伟，还有林梦。”
“查什么？”
“所有。财务状况，私人关系，黑料……所有能让他们身败名裂的东西，我都要。”
周放那边沉默了。
片刻后，他吹了声口哨。
“沈太太，你这口气……不像查老公出轨，像要灭人满门啊。”
“价钱。”
苏晴不想废话。
“老规矩，定金十万，后续按情报价值算。”
“好。”苏晴毫不犹豫，“账号发我。”
挂了电话，她立刻转了十万块过去。
钱是她的嫁妆，沈伟一直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。
做完这一切，苏晴打车去了市中心最高档的写字楼。
沈伟的公司就在这里。
她没有上去。
她只是坐在楼下的咖啡厅里，隔着巨大的落地窗，看着人来人往。
她在等。
下午三点。
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，从大楼里走了出来。
是张总。
沈伟今天谈成的那个“大单子”的合作方。
苏晴认识他。
当年沈伟创业初期，**不开，是婆婆拿着自己的养老钱，又拉下老脸求了很多人，才帮沈伟拉到了第一笔投资。
而这位张总，就是婆婆的远房侄子。
他算是看着沈伟一步步起来的。
苏晴深吸一口气，站起身，走了出去。
“张总。”
她拦住了张总的去路。
张总看到她，愣了一下，随即露出笑容。
“是小晴啊，你怎么在这？来找沈伟的？”
苏晴摇摇头。
“我找您。”
她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，张总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些。
他挥手让身边的人先走。
“怎么了，小晴，出什么事了？”
苏晴没有说话，只是把手机递了过去。
屏幕上，依旧是那段视频。
张总的脸色，随着视频的播放，变得越来越难看。
他也是认识婆婆的，当年没少受婆婆的恩惠。
视频播完，他气得手都抖了。
“混账东西！这……这是沈伟做的？！”
“不是他。”苏晴平静地收回手机，“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。”
张总的脸色更加铁青。
他看着苏晴，嘴唇动了动，想说什么安慰的话，却又说不出口。
半晌，他才沉声问：“沈伟怎么说？”
苏晴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。
“他说，让我别闹，他妈已经死了。”
张总的拳头瞬间握紧，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“好，好一个沈伟！”
他怒极反笑，“翅膀硬了，连自己的根都忘了！”
他看着苏晴，眼神里带着愧疚和愤怒。
“小晴，是姑妈看错了人！也是我……我识人不明！”
“这件事，你打算怎么办？”
苏晴抬起眼，看着眼前这位商场上杀伐果断的男人。
“张总，我记得您说过，您最恨的，就是忘恩负义的人。”
张总重重点头。
“没错！”
“沈伟今天和您签的合同，是关于城南那块地的项目吧？”
苏晴话锋一转。
张总一愣，点点头。
“是，这个项目对他的公司至关重要。”
“如果，这个项目黄了呢？”
苏晴轻声问。
张总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他看着苏晴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，心里一阵震动。
这个平日里温婉柔顺的侄媳妇，此刻身上散发出的决绝和狠厉，让他都感到心惊。
但他没有丝毫犹豫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
他拍了拍苏晴的肩膀，语气沉重。
“小晴，你放心。”
“这个世界上，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钱解决的。”
“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，一定会被钱绊倒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，拿出手机，拨通了助理的电话。
他的声音不大，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苏晴的耳朵里。
“通知法务部，立刻终止和‘伟业集团’的所有合作。”
“对，所有。”
“立刻，马上！”
挂了电话，张总回头看向苏晴。
“这只是个开始。”
苏晴对着他，深深鞠了一躬。
“谢谢您，张叔。”
这一声“张叔”，是替婆婆叫的。
张总摆摆手，叹了口气，转身离开了。
苏晴站在原地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。
她知道，她的反击，第一枪，已经打响。
她拿出手机，拨通了沈伟的电话。
电话几乎是秒接。
沈伟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，但带着一丝不易察arc的得意。
“怎么，想通了？知道没我你活不下去，要回来了？”
他以为苏晴是来服软的。
苏晴没有理会他的嘲讽。
她只是平静地开口。
“沈伟，你现在是不是在庆祝你签下了城南的项目？”
沈伟一愣。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我不仅知道，我还知道，你的庆祝派对可以取消了。”
苏晴的语气很轻，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。
沈伟心里那股不安又冒了出来。
“苏晴，你什么意思？你又想耍什么花样？”
苏晴笑了。
冰冷的笑声通过电流传过去，让沈伟毛骨悚然。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
“只是想告诉你，你靠着我婆婆的关系搭上的船。”
“今天，我亲手把它凿沉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