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天下易,得一人心难第3章

小说:得天下易,得一人心难 作者:狗狗撞大运 更新时间:2025-12-19

预感在一个月后成真。

那日萧令仪正在府中练剑,忽然前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管家萧福跌跌撞撞跑进来,脸色惨白如纸:“郡主,宫里来人了!是、是传旨太监!”

萧令仪收剑入鞘,心中警铃大作。寻常旨意不会让萧福如此失态。她整理衣衫,快步走向前厅。

厅中已跪了一地人,传旨太监手持明黄卷轴,神情肃穆。见萧令仪到来,他展开圣旨,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厅堂中回响:

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镇北侯萧衍之女萧令仪,淑德贤良,才貌双全,堪为东宫良配。今太子元熙已届婚龄,特赐婚二人,择吉日完婚。钦此——”

圣旨念毕,满堂寂静。萧令仪跪在地上,指尖深深掐入掌心。虽然早有预料,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,她还是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冰冷。

“郡主,接旨吧。”太监将圣旨递到她面前。

萧令仪缓缓抬手,接过那道沉甸甸的卷轴。明黄的绸缎触手冰凉,上面的字迹如刀刻斧凿,每一笔都在宣告她未来的命运。

“臣女领旨,谢主隆恩。”她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。

传旨太监又交代了几句大婚事宜,便带人离去。侯府上下这才敢起身,众人面面相觑,脸上并无喜色,反而满是忧虑。

萧福颤声问:“郡主,这、这可如何是好?”

“如何是好?”萧令仪重复这句话,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,“圣旨已下,难道还能抗旨不遵?”

她握着圣旨回到后院,屏退左右,独自坐在窗前。窗外春色依旧,桃花开得正艳,几只雀鸟在枝头嬉戏。多么讽刺,在她人生被宣判的时刻,世界依旧美好如常。

青梧悄悄进来,为她端来一盏热茶:“郡主……”

“父亲和兄长知道了吗?”萧令仪打断她。

“侯爷和少将军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。”青梧低声说,“边关路远,传信需要时间。”

萧令仪点点头。她可以想象父亲接到消息时的表情——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镇北侯,在朝堂算计面前,也不过是一枚棋子。而兄长,那个总是护着她的少年将军,此刻一定又气又急,却无能为力。

权力是一场游戏,而婚姻是最优雅的武器。圣上这一招,既安抚了萧家,又钳制了兵权,还为太子寻了一门有力的姻亲,一箭三雕。

“郡主,其实……”青梧犹豫着开口,“太子殿下温文尔雅,或许……”

“或许什么?”萧令仪转头看她,“或许我们会举案齐眉,相敬如宾?或许我会成为贤良淑德的太子妃,未来的皇后?”

青梧低下头,不敢再说。

萧令仪起身走到妆台前,铜镜中映出一张年轻的脸庞,眉眼间还留着北境风沙磨砺出的英气。她伸手抚过镜面,忽然想起马球场上那个披散长发的谢危,想起他说“可以自由驰骋于天地之间”。

自由。多么奢侈的词。

她从妆匣底层取出那枚谢家商队的令牌,青铜的质地冰凉沉重。谢危说得对,这是一条退路。如果她愿意,可以抛弃一切,远走西域,从此天高海阔,再无束缚。

但那样做的代价是什么?萧家抗旨,满门抄斩?北境军心动荡,边防溃散?她可以一走了之,但父亲、兄长、侯府上下数百口人,还有那些跟随萧家征战多年的将士,都将为她陪葬。

萧令仪握紧令牌,指节泛白。良久,她松开手,将令牌放回妆匣深处,锁上。

“郡主?”青梧不解。

“备车。”萧令仪转身,眼神已恢复平静,“我要去一个地方。”

半个时辰后,马车停在揽月楼前。萧令仪戴着帷帽,在青梧的搀扶下下车。掌柜显然是得了吩咐,一见她便躬身道:“郡主请随我来。”

还是那间“望云轩”,谢危已等在那里。窗边小几上煮着茶,水汽氤氲,茶香袅袅。他今日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袍,玉冠束发,比马球场上多了几分文士的雅致。

“郡主请坐。”他执壶斟茶,“谢某料到郡主会来。”

萧令仪在他对面坐下,摘下帷帽。“世子既然料到,可知我为何而来?”

“为了那道圣旨。”谢危将茶杯推到她面前,“也为了做一个选择。”

“选择?”萧令仪接过茶杯,茶水温热,熨帖着冰凉的指尖,“我何曾有选择?”

“有。”谢危直视她的眼睛,“现在,此刻,就是选择的时候。马车已在后门备好,持我令牌,出长安,过河西,入西域。三个月后,你会站在昆仑山下,看雪峰映日;半年后,你会在丝绸之路上,听驼铃悠扬;一年后,你会忘记长安,忘记东宫,忘记所有束缚。”

他的话语如魔咒,描绘出一幅令人神往的画卷。萧令仪几乎能看到那片辽阔的天地,能感受到西域的风沙,能听见异域的歌谣。

但她只是轻轻摇头,将茶杯放回几上。

“然后呢?”她问,“我走了,萧家怎么办?北境怎么办?那些相信我、追随我父亲兄长的人怎么办?”

谢危沉默片刻:“郡主可知,有时候牺牲是必要的?为了更大的自由,为了更重要的事?”

“世子说的更重要的事,是什么?”萧令仪追问,“是谢家的商路?是西域的生意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”

这话问得犀利,谢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化作欣赏:“郡主果然敏锐。”他并不否认,反而坦然道,“谢家所求,确实不止是商路。但这与郡主的自由并不冲突。相反,我们可以相互成就。”

相互成就。萧令仪品味着这个词。谢危是在邀请她加入一个更大的棋局,以自由为饵,以萧家为注。

她忽然笑了,笑容里带着决绝的凄美。

“谢世子的好意,令仪心领了。”她站起身,“但我已做出选择。”

谢危也站起来:“什么选择?”

萧令仪走到窗前,望向北方。那里有她牵挂的人,有她熟悉的土地,有她无法割舍的责任。

“我要入主东宫。”她一字一句地说,“不是作为被安排的棋子,而是作为执棋之人。我要用我的方式,守护我想守护的一切。”

她转身看向谢危,目光如炬:“世子赠我金错刀,我赠世子朱缨。刀可断玉,亦可防身;朱缨系甲,亦可为记。今日一别,他日再见,不知是敌是友。”

谢危深深看着她,良久,从怀中取出那束朱缨。红丝金铃,在手中轻轻摇晃。

“无论敌友,此缨永在。”他说,“谢某说过,谢家商路永远为郡主敞开。此言终身有效。”

萧令仪最后看了他一眼,戴上帷帽,转身离去。脚步声渐行渐远,最终消失在楼梯尽头。

谢危独自站在窗前,手中朱缨的金铃微微作响。他望着萧令仪马车离去的方向,眼中情绪复杂难辨。

“郡主啊郡主,”他低声自语,“你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。但愿你不会后悔。”

窗外,长安城的暮色再次降临。华灯初上,笙歌渐起,这座繁华帝都永远在演绎着权力与爱情、忠诚与背叛的故事。

第二卷:金笼辞

大婚定在七月初七,乞巧节,说是取“双星聚首,佳偶天成”之意。内务府和礼部的人开始频繁出入镇北侯府,送来各种章程、礼单、婚服图样。侯府上下忙得人仰马翻,唯有即将成为新娘的萧令仪,异常平静。

她每日照常练剑、读书,偶尔去马场跑马,仿佛这场举国瞩目的婚礼与自己无关。只有贴身侍女青梧知道,郡主常在深夜独坐窗前,望着北方星空,一坐就是几个时辰。

婚期前一个月,太子元熙按礼制来侯府送聘。那日侯府中门大开,红绸铺地,太子仪仗从宫门一直排到侯府门前,引来全城百姓围观。

萧令仪在前厅等候,穿着一身藕荷色宫装,发髻梳得一丝不苟,簪着内务府送来的东珠步摇。镜中的她端庄秀丽,完美符合一个太子妃该有的模样,只是眉眼间那份属于北境郡主的英气,被精心修饰的妆容掩盖了。

“太子殿下到——”

通报声传来,萧令仪起身相迎。元熙穿着一身杏黄常服,在宫人簇拥下走进来。他年方二十,容貌清俊,气质温润,正是朝野称道的“仁厚储君”。此刻他面带微笑,目光温和地看向萧令仪。

“臣女参见太子殿下。”萧令仪依礼下拜。

“郡主免礼。”元熙虚扶一把,声音清朗悦耳,“今日送聘,按礼制本该由礼部官员前来,但孤想着终究是你我之事,还是亲自走一趟为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