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我起得很早。
先去鸡舍捡了今天的鸡蛋,足足五个,个头都很大。
然后去菜地里除了草,浇了水。
忙完这些,才开始做早饭。
小米粥,配上自己腌的咸菜,再煎两个荷包蛋。
简单,但很舒服。
我刚端着碗坐到院子里,萧决就来了。
他今天换了一身常服,靛蓝色的长袍,看起来没昨天那么有攻击性。
但他身后跟了四五个下人,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大箱子。
那架势,不像是来探望弃妃,倒像是来抄家的。
他一进门,就看到了我手里的碗。
眉头立刻皱了起来。
“你就吃这个?”
我往嘴里扒拉了一口粥,点点头。
“挺好吃的。”
他没理我,对着身后的人一挥手。
“把东西放下。”
几个箱子被打开,瞬间,我这破旧的院子被一片金光笼罩。
珠宝,玉器,名贵的布料,还有一箱子金灿灿的金元宝。
晃得我眼睛疼。
“这些,都给你。”
萧决站在那堆金银珠宝旁边,下巴微抬,带着一种“快来感谢我”的表情看着我。
“只要你跟本王回去,以后整个王府的库房,都是你的。”
他觉得,没有女人能拒绝这些。
他以前的那些姬妾,为了他的一件首饰,能争得头破血流。
我放下碗,站起来。
走到箱子旁边。
拿起一匹云锦。
料子是极好的,又滑又软。
拿到市面上,能换一百亩上好的良田。
我又拿起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。
做工精巧,价值连城。
萧决看我对着这些东西爱不释手的样子,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。
他就知道,裴安还是那个裴安。
骨子里,还是爱慕虚荣的。
昨天的一切,果然都是装出来的。
“喜欢吗?”他问,声音里带着诱惑。
“喜欢。”我点点头,说的是实话。
谁会不喜欢钱呢?
“那……”
“王爷,”我打断他,抬起头,认真地看着他,“这些东西,我能拿去卖了吗?”
他脸上的笑容,又一次僵住了。
“……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”我拿起一个金元宝,在手里掂了掂,分量很足,“这些东西,如果我收下了,是不是就归我了?那我想怎么处置,都可以吧?比如,拿去换成银子,然后去城外买几亩地,再建一个大点的鸡舍,买几头牛……”
我开始认真规划起来。
有了这笔启动资金,我的农场事业,一定能更上一层楼。
萧决的脸色,从得意,到错愕,再到铁青。
只用了一瞬间。
“裴安!”
他低吼了一声,声音里全是压抑的怒火。
“你脑子里,除了种地养鸡,还有没有别的东西?”
我诚实地想了想。
“有啊。”
“什么?”他眼睛里燃起一丝希望。
“我还想养猪。”
“……”
他气得胸口起伏。
指着我,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
最后,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,颓然地坐在了旁边的小石凳上。
那个石凳,是我自己搬来的,上面还有点青苔。
他洁白的袍子下摆,就这么蹭了上去。
“安安,”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不解,“你到底想要什么?”
“三年前,你不是这样的。”
“那时候,你喜欢画画,喜欢弹琴,喜欢收集各种好看的簪子。”
“你现在……怎么变成这样了?”
我看着他。
三年前的我?
是啊,三年前的我,为了讨好他,学了那么多东西。
把自己变成一个他喜欢的,温婉贤淑的模范侧妃。
结果呢?
换来一句“无趣”。
人是会变的。
尤其是在被现实狠狠扇了几个耳光之后。
“王爷,人总是要吃饭的。”
我平静地说。
“画画弹琴,都不能填饱肚子。但白菜和鸡蛋,可以。”
“本王可以养你!本王有的是钱!”他激动地站起来。
“王爷,”我看着他,眼神没有一丝波澜,“靠山山会倒,靠人人会跑。只有自己种出来的粮食,才是最可靠的。”
“你!”
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。
院子里陷入了一片沉默。
只有我的那几只鸡,在鸡舍里咯咯哒哒地叫着,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。
我忽然想起了什么。
“王..爷,您稍等一下。”
我转身进了屋。
萧决以为我想通了,要进去收拾东西跟他走。
眼睛里又重新亮起了光。
结果,我很快就出来了。
手里拿着一个账本,和一支笔。
我走到那几个大箱子面前,开始一件一件地清点。
“云锦,两匹,按市价,约两千两。”
“和田玉佩,一块,成色上等,约八百两。”
“东珠耳环,一对,约一千二百两。”
“赤金簪……”
我一边清点,一边在本子上记录。
动作麻利,条理清晰。
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当铺掌柜。
萧决和他带来的下人,都看傻了。
他们大概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,对着一堆稀世珍宝,不是尖叫欣赏,而是冷静地估价。
“你在干什么?”萧决终于忍不住问。
“记账。”我头也不抬地回答。
“记账干什么?”
“总要知道自己收了多少东西,才好做下一步的规划。”
我翻了一页纸,继续写。
“这些钱,一部分用来买地,一部分用来雇人,剩下的,可以存起来,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“够了!”
萧决一声怒喝,夺过我手里的账本,撕得粉碎。
纸片像雪花一样,飘飘扬扬地落下来。
落在那些金银珠宝上。
看起来有几分荒唐。
“裴安,你看着本王。”
他捏住我的下巴,强迫我抬头看他。
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。
“本王不准你这样。不准你碰这些东西,不准你想那些乱七八糟的。”
“本王要你像以前一样,乖乖地待在本王身边,对本王笑。”
我看着他。
这张脸,曾经让我痴迷过。
现在,我只觉得吵。
吵得我耳朵疼。
也耽误**活。
我抬起手,一根一根地,掰开他捏着我下巴的手指。
我的力气,比他想象中要大。
是这三年,一锄头一锄头练出来的。
他愣住了。
大概是没想到,我敢反抗他。
“萧决。”
我第一次,连名带姓地叫他。
“首先,这些东西是你自己要送来的,不是我求来的。你现在又发脾气,不觉得很可笑吗?”
“其次,你想要的那个裴安,三年前就已经死了。被你亲手杀死的。”
“最后,也是最重要的。”
我指了指那堆被撕碎的账本。
“那是我的东西,你凭什么撕?”
“现在,请你,带着你的东西,离开我的院子。”
“这里不欢迎你。”
我的声音很轻,但每个字,都像一把小锤子,敲在他的心上。
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,难以置信地看着我。
“你……你赶我走?”
“是。”我点头,“请吧。”
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,大概是新来的,不懂事。
跳出来指着我骂:“你好大的胆子!敢这么跟王爷说话!你……”
我一个眼神扫过去。
很冷。
是在宫里练出来的,看死物的那种眼神。
小太监后面的话,就卡在了喉咙里,再也说不出来。
萧决的脸色,白了又青,青了又白。
精彩纷呈。
他大概这辈子,都没受过这种气。
还是被一个他不要的女人。
他死死地瞪着我,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。
我坦然地回视他。
比耐心,我可从来没输过。
为了等一棵白菜发芽,我能盯着地看一整天。
最终,是他先败下阵来。
“好,好得很。”
他咬着牙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“裴安,你给本王等着。”
说完,他一甩袖子,转身就走。
走到门口,又停下,回头,恶狠狠地加了一句。
“那些东西,本王就放你这了!本王倒要看看,你能拿它们怎么办!”
说完,才真正地,气冲冲地走了。
他的人,也赶紧把箱子盖好,灰溜溜地跟了上去。
院子里,又恢复了安静。
只剩下那几个沉甸甸的大箱子,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。
我走过去,蹲下身,把地上的碎纸片,一张一张地捡起来。
虽然被撕了,但上面的字迹还能看清。
账,还是要记的。
这可是我的启动资金。
不能有差错。
捡完纸片,我看着那几个箱子,犯了难。
这玩意儿放哪呢?
屋里没地方。
放外面,又怕下雨。
真是甜蜜的烦恼。
想了半天,我决定,先把那个装金元宝的箱子,拖到我的床底下。
这个最实在,也最安全。
至于其他的,就先堆在墙角,用茅草盖起来。
等过几天,找个机会,分批运出去卖掉。
嗯,就这么办。
我的人生规划,又清晰了一步。
萧决大概是被我气得不轻,一连三天都没再出现。
我乐得清静。
这三天,我把我的农场事业,又推进了一大步。
我用一块碎银子,雇了村里的一个木匠,帮我把后院的鸡舍扩建了一倍。
又用一个金豆子,从邻村的张屠夫那里,买了两头刚满月的小猪崽。
看着它们在新建的猪圈里哼哼唧唧地抢食,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。
我的产业,越来越大了。
那几箱子金银珠宝,我暂时没动。
目标太大,容易引人注意。
我打算等风声过了,再想办法处理。
第四天早上,我正在给猪喂食。
院门又被敲响了。
我以为又是萧决。
心里叹了口气,把猪食盆放好,走过去开门。
门口站着的,不是萧决,也不是秦风。
是两个姑娘。
年纪都不大,十六七岁的样子。
长得都很水灵,一个机灵,一个文静。
穿着打扮,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。
她们看见我,齐刷刷地跪下了。
“奴婢春桃(秋菊),拜见主子。”
我愣了一下。
“你们是……”
“回主子的话,我们是王爷派来伺候您的。”那个叫春桃的,看起来比较活泼,抢着回答。
“王爷说您这里缺人手,特意挑了我们两个过来。”
我明白了。
这是萧决的新招数。
送钱送东西,我不收。
他就送人。
这两个丫鬟,名为伺候,实为监视。
想通过她们,随时掌握我的一举一动。
顺便,再给我吹吹枕边风,劝我回心转意。
幼稚。
但也挺烦人的。
我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姑娘。
赶她们走?
不合适。
萧决既然把人送来了,就不会轻易让她们回去。
硬赶,反而显得我心虚。
那就,留下吧。
免费的劳动力,不要白不要。
正好我最近缺人手。
“起来吧。”我说。
“谢主子。”
两人站了起来,怯生生地看着我。
大概是来之前,听说了我这个“弃妃”的各种传闻,以为我是个很难相处的人。
我指了指院子。
“我这里,没什么规矩。你们也看见了,就是个农家院子。”
“你们既然来了,就安心住下。”
“东厢房还有两间空屋,你们自己收拾一下。吃的,就跟我一起吃。活,也跟我一起干。”
“有问题吗?”
春桃和秋菊对视了一眼,都摇了摇头。
“没,没问题。”
她们大概没想到,我会这么好说话。
“好。”我点点头,“那现在,跟我来吧。我给你们分派一下今天的工作。”
我带着她们俩,走到后院。
指着那片刚翻好的,准备种冬小麦的地。
“春桃。”
“奴婢在。”
“你会除草吗?”
“啊?”春桃傻眼了。
“那你会松土吗?”
春桃摇摇头。
“浇水呢?”
春桃的头摇得像拨浪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