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家大少爷沈庭新娶的妻子柳玉茹，进门第三天，就把沈念叫到了跟前。
她坐在上好的花梨木椅上，一身正红的锦缎，衬得她满面春风。
柳玉茹端起茶盏，轻轻撇去浮沫，眼皮都未曾抬一下。
“妹妹也十六了，是该说一门亲事了。”
沈念垂手站在堂下，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，显得有些局促。
她知道，这位新嫂嫂，来者不善。
柳玉茹是京城新贵柳侍郎的嫡女，嫁入商贾之家的沈家，算是下嫁。
因此，她一进门，便理所当然地接管了后院大权。
连卧病在床的沈家主母，都得看她三分脸色。
“嫂嫂说的是。”沈念低声应着，姿态放得极低。
柳玉茹终于抬眼看她，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和轻蔑。
沈念长得太好了。
即便穿着如此寒酸，也掩不住那张清丽绝尘的脸。
柳叶眉，杏核眼，一点朱唇不点而赤。
安静地站在那里，就像一株含苞待放的白玉兰，带着一股子清冷又脆弱的美感。
柳玉茹心中一阵不快。
她最讨厌这种长得比她好的女人，尤其是，还只是个没权没势的庶女。
“我为你寻了一门好亲事。”柳玉茹放下茶盏，瓷器与桌面碰撞，发出一声轻响。
“是城西的王侍郎。”
沈念的指尖猛地一颤。
王侍郎？
那个年过花甲，家中已有七房小妾，还酷爱虐待美婢的王老头？
上个月，他府上才刚抬出去一具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尸体。
京城里但凡有点门路的人家，谁不是避之唯恐不及。
“王侍郎虽说年纪大了些，但胜在位高权重，家底丰厚。”柳玉茹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，“你嫁过去，虽说是做妾，但也是八抬大轿抬进去的贵妾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。”
“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。”
沈念的血一点点冷了下去。
让她去给王侍郎做妾？
这哪里是说亲，这分明是想把她推入火坑。
“嫂嫂，我……”
“怎么？你不愿意？”柳玉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，语气尖锐，“你一个庶女，能嫁给侍郎大人做贵妾，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！别不识抬举！”
沈念贝齿紧咬下唇，几乎要咬出血来。
福气？
这是要把她当成讨好权贵的礼物，为她丈夫沈庭，为沈家铺路。
“嫂嫂的好意，沈念心领了。”她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，“只是，女儿家的婚事，总要问过父亲母亲。”
她试图把父母搬出来当挡箭牌。
谁知柳玉茹嗤笑一声，满脸不屑。
“父亲那边，我自会去说。至于母亲……”她拖长了语调，“她一个缠绵病榻的药罐子，自身都难保，还能管得了你？”
“沈念，我劝你想清楚。这门亲事，由不得你。”
柳玉茹站起身，走到她面前，用涂着鲜红丹蔻的指甲抬起她的下巴。
“你这张脸，不安安分分待在后院，迟早是个祸害。”
“与其便宜了外面的野男人，不如给家族换点实在的好处。”
“三天后，王侍郎会派人来府里相看。你好自为之。”
说完，柳玉茹甩开手，带着丫鬟婆子扬长而去。
沈念独自站在空旷的厅堂里，只觉得浑身发冷。
她知道，柳玉茹说得出，就做得到。
在这沈家，根本没人会为她一个庶女出头。
她的父亲，眼中只有生意和利益。
她的嫡母，常年卧病，对她更是视若无睹。
至于她那个刚娶了新妇的哥哥……恐怕早已被柳玉茹吹了枕边风。
他们，都会毫不犹豫地牺牲她。
沈念缓缓闭上眼。
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。
可她不能认命。
若是进了王侍郎的府邸，她这辈子就真的完了。
夜深人静。
沈念悄悄从床上起身，从贴身的衣物夹层里，摸出了一卷明黄色的绢布。
绢布被她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，保护得极好。
她颤抖着手，缓缓展开。
月光下，绢布上“奉天承运，皇帝诏曰”八个大字，闪烁着冰冷而威严的光芒。
这是三个月前，宫里来的公公秘密交给她的。
皇帝钦点她为靖王妃，待及笄之后，择日完婚。
靖王萧珏，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幼子，战功赫赫，权倾朝野。
只是性情冷僻，不近女色，至今未娶。
皇帝为何会下这样一道旨意，沈念不知。
公公只说，这是她的命，也是她的机缘，在圣旨公布天下之前，万万不可泄露，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。
所以，她一直将这个秘密死死地埋在心底。
她本以为，只要安安分分等到及笄，等到靖王府的花轿上门，她就能脱离沈家这个泥潭。
可现在，柳玉茹却要将她推给那个老色鬼。
她等不到了。
沈念死死地攥着圣旨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柳玉茹不知道。
整个沈家都不知道。
他们眼中可以随意牺牲的庶女，早就是皇帝亲封的未来王妃。
她若是真被逼着给王侍郎做了妾，那丢的，可就不只是沈家的脸了。
而是皇家的颜面，是靖王萧珏的颜面！
到时候，别说一个柳家，就是十个沈家，也承受不起靖王和皇上的雷霆之怒！
一股冷意从沈念的脊背升起。
不。
她不能坐以待毙。
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发怒上，她要自救。
可是，如何自救？
直接拿出圣旨？
不，那太蠢了。
只会让柳玉茹和沈家为了掩盖罪行，杀人灭口。
在他们眼里，一个死掉的未来王妃，远比一个活着的更能让他们安心。
沈念的脑子飞速转动。
三天。
她只有三天时间。
她必须在这三天之内，想出一个万全之策，既能摆脱王侍郎，又能不暴露圣旨的秘密。
窗外，月色如霜，寒气逼人。
沈念将圣旨重新小心翼翼地包好，藏回怀中。
那冰冷的触感，仿佛给了她一丝力量。
她抬起头，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，眼中闪过一抹决绝。
柳玉茹，你想拿我当垫脚石？
就怕你，没这个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