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赤着脚，走在冰凉的地板上，像一抹游魂。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扇紧闭的红木门。那里是顾衍书的禁地，除了他，谁也不准进。
一种近乎自虐的冲动，在她心底破土而出。
她走到书房门前，手握住冰凉的黄铜门把——出乎意料，门没有锁。或许是他方才一时疏忽。
里面是熟悉的沉木与书卷气，混杂着他身上那股冷冽的余香。她的心跳得很快，撞着胸腔，发出擂鼓般的声响。那个暗格……在哪里？她凭着记忆中某次他接电话时，她无意间瞥见的方向，走到靠墙的一排书架前。
手指在厚重的书脊间摸索，在触碰到书架侧面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凸起时，她停住了。用力一按。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，旁边一块看似完整的饰板弹开了一条。里面空间不大，只放着一本厚重的、天鹅绒封面的相册。苏晚的手指带着颤，翻开。
全是同一个女孩。或倚在梧桐树下看书，或坐在秋千上浅笑，或是在一片模糊的风景里回眸……照片有些泛黄，带着岁月的痕迹。女孩穿着各式各样的白色裙子，长发如墨，眉眼清澈，笑起来时，左边嘴角那个弧度……果然，是她模仿了三年，却始终差了“零点三分”的弧度。
她一页一页地翻着，像在翻阅自己这三年屈辱的、像个笑话的人生。直到最后一页，夹着一张更陈旧些的单人照，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遒劲有力的字，是顾衍书的笔迹：
“我的明月，林薇。永失吾爱。”
林薇。
原来她叫林薇。
不是什么求而不得，是“永失吾爱”。所以，他娶她，不仅仅是因为像，更是因为……那个真正的“明月”，已经陨落了。她苏晚，是一个死人永远、唯一的替身。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，她活在一个永恒的、无法战胜的影子里。
巨大的荒谬和悲凉，像冰冷的潮水，瞬间淹没了她。她扶着书架，才勉强站稳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，很轻，却像踩在她的心脏上。
“谁让你进来的？”
顾衍书的声音冷得能凝出冰碴子。他大步上前，一把从她手中夺过相册，合拢，放回暗格，动作快得带风，那小心翼翼的姿态，是面对她时从未有过的珍视。
苏晚慢慢转过身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声音飘忽得像随时会断掉：“她……已经死了，是吗？”
顾衍书的眼神骤然变得锋利无比，里面翻滚着被侵犯领地的暴怒，还有一丝……被戳穿痛处的狼狈。“出去。”他命令道，每个字都淬着寒冰。
苏晚却没有动。她看着他，看着这个她爱了三年，也卑微了三年的男人，一字一句地问：“顾衍书，这三年，你看着我，模仿着她的一举一动，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成就感？把我这个活生生的人，变成一个死人的完美复制品？”
“闭嘴！”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，“你不配提她！苏晚，我告诉你，你能站在这里，穿着她喜欢的裙子，梳着她喜欢的发型，已经是你的福气！你永远只能是她的影子，别妄想更多！”
“影子……”苏晚低声重复了一遍，忽然笑了，笑声凄惶而空洞，“是啊，影子……连笑一下，都不能有自己的表情。”
她用力甩开他的手，不是因为疼痛，而是觉得那触碰，从未像此刻这样令人作呕。她挺直了脊背，一步一步，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。
那一夜，主卧的灯亮了一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