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知道了。”
她轻声说。
声音轻得像是叹息，却又重得像是某种誓言的终结。
“小叔，我不打扰你们了。”
说完，她转过身，没有回头，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困了她二十二年的牢笼。
背脊挺得笔直。
像是一株在暴雨中被折断，却依旧不肯弯腰的芦苇。
雨水像是一层化不开的灰霾，死死压在窗玻璃上。林歆染缩在沙发角落，指尖触到冰凉的真皮，激起一阵战栗。
茶几上摆着一个白色的药瓶。标签被撕去了一半，露出底下模糊的印子。霍沉修昨晚回来过。他把这瓶东西扔在她面前，语气像是施舍：“楚楚从德国带回来的，专门治你那头疼的毛病。一天一粒，别忘了。”
她当时是怎么回的？大概是低着头，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。
林歆染颤抖着拧开瓶盖，倒出一粒白色的药片。没有糖衣，入口即化，苦得发涩。她吞咽下去，喉咙里火辣辣的疼。
手机屏幕亮起，是医院的复诊通知。
她独自去了医院。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，呛得她想咳嗽。诊室里，主治医师看着手里的片子，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。他把那张黑白胶片举起来，对着光，指了指那块形状狰狞的阴影。
“林小姐，情况不太乐观。”
“是……血管瘤吗？”她问，声音轻得像是一缕烟。
医生摇了摇头，叹了口气：“是胶质母细胞瘤。晚期。位置很深，压迫到了海马体和语言中枢。”
林歆染盯着那团黑影，脑海里莫名闪过霍沉修那张冷峻的脸。她想问他，如果脑子坏掉了，是不是就不会再记得那些羞辱了？
“还有多久？”她问，平静得像是在问别人的生死。
“如果不进行手术，乐观估计，三个月。”医生顿了顿，推了推眼镜，“如果去德国，找神经外科的权威专家，或许有一线生机。但是……”
“但是什么？”
“这种手术风险极大。即便成功，为了切除病灶，必须切除部分受损的脑组织。海马体受损会导致严重的记忆障碍。林小姐，你可能会……彻底遗忘掉一些重要的人，或者事。”
遗忘。
林歆染低下头，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背。青色的血管蜿蜒曲折，像是地图上干涸的河流。
如果不手术，她会死。
如果手术，她会忘了霍沉修。
那个爱了二十二年，最后被他称为“廉价复刻品”的男人。
走出医院时，雨下得更大了。她没有打伞，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。路过垃圾桶时，她停下脚步，从包里掏出那个白色的药瓶，连同剩下的药片，一起扔了进去。
动作干脆利落。
回到家，她拿出那个随身携带的备忘录。黑色的皮质封面，边角已经磨损。她翻开新的一页，笔尖在纸上划过，写下一行字：
【十月十七日。医生说，去德国是唯一的生路。也是诀别的代名词。】
她合上本子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。
既然注定要忘，那就忘得干干净净。
——
晚上十点，玄关传来指纹解锁的声音。
霍沉修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。他脱下大衣，随意扔在沙发上，目光扫过蜷缩在窗边的林歆染。她瘦得惊人，宽大的毛衣挂在身上，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。
“药吃了吗？”他问，语气里透着惯有的不耐。
林歆染转过头，眼神空洞，像是在看他，又像是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东西。这种眼神让他莫名心慌。
她没回答，而是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：“霍沉修，如果我死了，你会难过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