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零:那年风雪漫过荒原精选章节

小说:七零:那年风雪漫过荒原 作者:饭团星人 更新时间:2025-12-23

暴雪封山的那夜,牛棚里漆黑一片。迷蒙中,有人死死攥住我的手。他的声音滚烫,

带着依赖。“婉婉,别走,陪我待会儿。”我刚想把冻僵的身子贴过去给他取暖。

火柴划亮了。顾淮安看清是我,像触电般甩开手。他在稻草上用力擦了擦。

哑着嗓子骂了句晦气。“滚出去,别脏了我的地方。”拿命护了他一夜。

这是顾淮安醒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。第1章我被他一把推开,身体失去平衡。

冰冷的地面撞上我的手肘,剧痛像电流般窜过全身。他已躺回那堆稻草里。背对我,

不愿再看一眼。牛棚有破洞,寒风如刀,刮在我脸上。我望他清瘦冷硬的背影。

心一点点沉下去。天亮时,连长赵刚带人找到这里。顾淮安被接回知青点,

喝着热腾腾的姜汤。而我,擅自离队的“黑五类”,被罚大雪中出黑板报。寒风卷着雪粒子,

劈头盖脸砸下来。我站在晃悠的木梯上,手指冻得通红僵硬。那半截粉笔,几乎握不住。

几个路过女知青缩着脖子,跺着脚。她们的声音清晰飘进我耳朵。“听说了吗。

顾淮安真不愧是京城才子,手风琴拉得绝了。”“可不是,跟咱们文工团苏婉站一块儿,

简直金童玉女,天生一对。”我捏粉笔的手指一顿。粉笔在粗糙黑板上划下刺耳声响。

脑海里,不由自主浮现兵团第一年。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。我饿得眼冒金星,晕倒在雪地里。

意识模糊间,一双干净的靴子停在我面前。然后,半个带体温的白面馒头,落在我怀里。

我抬起头,只看到清冷孤高的背影。他消失在风雪尽头。就是那半个馒头,让我活下来。

后来我才知,他叫顾淮安。“哪个队的。天都黑了,还杵这儿偷懒。

”一道冷淡声音从身后传来,打断我思绪。我吓得一哆嗦。手里粉笔“啪”地掉在雪地上。

摔成了几段。我慌忙从梯子上爬下来,回头。顾淮安就站在我身后。

他背着那架崭新的手风琴。眉头微蹙。他刚从知青点澡堂出来,身上带着一股干净的肥皂味。

气味混着寒气,丝丝缕缕钻进我鼻腔。天色昏暗。我这件洗得发白破旧的工装,

让他把我当成了附近来偷懒的盲流。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,带来无形压迫感。

我心跳得厉害。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。低着头,不敢看他那双清亮的眼睛。

“我……我是……”我张了张嘴。嗓子却像被冻住,发不出半点声音。就在这时,

一道清脆娇俏的女声由远及近。“淮安,你怎么在这儿。大家都在等你拉琴呢。

”一抹鲜艳的红色闯入视野。苏婉围着崭新的红毛线围巾,像轻盈的蝴蝶跑到顾淮安身边。

她自然又亲昵地挽住他手臂。她的出现,像一束光,瞬间照亮这片昏暗的雪地。

也让我无所遁形。顾淮安脸上不耐烦瞬间消散。转头看向苏婉时,

目光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柔和。他甚至没再多看我一眼。仿佛我只是一团碍事的空气。“走吧。

”他任由苏婉拉着,转身离开。雪地上,留下两行并排远去的脚印。我独自站在原地。

看他们背影消失在知青宿舍温暖的灯光里。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半截沾雪水的粉笔,冰冷刺骨。

我默默蹲下身,收拾好散落的工具。没关系。我在心里对自己说。他本来就是天上的云。

我只是地上的泥。我抬起头望漫天飞雪。嘴里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风中。第2章几天后,

我回到宿舍时,夜色已深沉。身上那股松脂味,像是长进了骨头缝。怎么都洗不掉。

为了完成双倍的劳动指标,我在伐木场拼了一整天。几百斤重的圆木,我独自拖着走。

感觉肺都要炸了。手掌上新磨出的水泡破裂。它与旧茧黏在一起,**辣地疼。

我脱下满是松脂与汗味的工装,换上干净衣物。连里举行劳动竞赛,

苏婉毫无意外地戴上了大红花。她站在台上,白净的脸庞在灯光下闪闪发光。

顾淮安站在她不远处,目光专注。而我,那个超额完成任务的人,像个影子般缩在角落。

没人会看我。也没人会提起我。成分不好的人,做得再多,也只是理所应当。我已习惯。

只有夜深人静。用树枝在雪地画几笔时,我才感到自己活着。“林穗,顾淮安受伤了。

”一个同宿舍的女知青跑进来,气喘吁吁地告诉我。我的心猛地一沉。“怎么回事。

”“下午搬木头,腿被划了老大一道口子,回宿舍躺着呢。”我的脑子嗡地一声。

什么都顾不上了。我立刻翻出我的“百宝箱”,一个褪了色的铁皮饼干盒。

里面是我从山上偷偷采来晒干的草药。我小心翼翼地捻了一撮止血化瘀的药草。

用一点点干净油膏调和。装进一个洗净的小药瓶里。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。我揣着小药瓶,

借着月光,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男知青宿舍窗外。他的宿舍还亮着微弱煤油灯。我不敢敲门。

更不敢出声。被人发现我半夜找他,流言蜚语会像石头般砸死他。我踮起脚,

将药瓶稳稳放在窗台上。然后伸出冻得僵硬的食指。在冰冷窗框上,极轻、极快地敲了一下。

做完这一切,我立刻闪身躲进旁边大白桦树的阴影里。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。

“吱呀”一声。窗户从里面被推开。顾淮安清瘦身影出现在窗前,他低头看见了那个药瓶。

他拿了起来,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。眉头舒展开来。就在这时,

一抹熟悉红色身影从不远处走来。是苏婉。她像是无意路过。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。

“淮安,这么晚了怎么还开着窗。”顾淮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。那张总是清冷淡漠的脸上,

竟漾开一抹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。那笑容干净又温暖。他晃了晃手里药瓶。“谢谢你,

婉婉。”苏婉微微一愣,随即也笑了起来。那笑容娇俏又得意。“一点小伤,

你别不当回事呀。”她没有否认。我躲在树后,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。寒风钻进我衣领。

冷得我浑身发抖。我看着顾淮安对着苏婉笑,那样的温柔,是我做梦都不敢奢求的。

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小药瓶收进口袋。仿佛那是稀世珍宝。我默默转身,

一步一步走回冰冷宿舍。我的手插在口袋里。

指尖还能感受到刚才触碰窗框时留下的刺骨寒意。原来,他不是不会笑。只是不会对我笑。

也好。只要药能治好他的伤。是谁送的,又有什么关系呢。他那样干净美好的人。

本就该配苏婉那样明媚如骄阳的姑娘。我躺在冰冷土炕上,睁着眼,直到天亮。

第3章又过了几天,我在食堂角落里扒拉着饭。顾家的噩耗像一颗炸雷,在人群中炸开。

“听说了吗。京城里那位顾大领导,倒了。”“顾淮安他爸。真的假的。

”“早就听说他家有问题,这下彻底完蛋了。”议论声嗡嗡作响。

我手里的窝头瞬间没了滋味。心口被人用钝刀子来回拉扯,又闷又疼。混乱中,

几个人冲出去,直奔男知青宿舍。我丢下饭碗,跌跌撞撞地跟在人群后面。

只见顾淮安被人从屋里拖出来。他那身干净的卡其布衣裤上,满是泥污。

“打倒反革命的狗崽子。”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,拳脚雨点般落在他身上。他一声不吭,

脊背挺得笔直。苏婉被几个女知青簇拥着,站在不远处。她脸色煞白,看着眼前这一幕。

眼神里满是惊恐和计算。突然,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尖声喊道:“我揭发。

顾淮安早就思想有问题。他还说过……”她的话像最锋利的刀。

一刀一刀割在顾淮安已经鲜血淋漓的尊严上。我看见他的身体猛地一颤。

那双总是清冷孤傲的眼睛,瞬间黯淡下去。“咔嚓”一声脆响。人群静了一瞬。

顾淮安的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。他闷哼一声,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。腿断了。

他像一条被遗弃的狗,被拖着扔进了牛棚。狂风呼啸,卷着雪籽砸在窗户上,

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。我僵在原地。浑身冰冷。回到宿舍,

我从口袋里摸出藏着的半个冷馒头。又冷又硬,硌得手心生疼。我想起刚到兵团时,

饿得眼冒金星。是他路过时,随手将自己的馒头塞给了我。那个馒头,

是我在这里得到的第一丝善意。我透过窗户的缝隙,望向远处那间在风雪中摇摇欲坠的牛棚。

我知道。今晚雪这么大,牛棚四处漏风。他发着高烧,腿又断了。如果我不去,他会死的。
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,就像野草般疯长,再也按捺不住。我将那半个馒头揣进怀里。

裹紧身上那件破了几个洞的棉袄,推开了宿舍的门。狂风像一只无形的手,

猛地将我推了回来。雪太大了,几乎封住了门。我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去,

一脚踩进没过膝盖的雪地里。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。

远处传来巡逻队的口号声和手电筒的光柱。我立刻趴在雪地里,一动不动。直到那光亮远去。

我不敢走大路。只能绕到宿舍后面的林子里,手脚并用地往牛棚的方向爬。雪水浸透了棉衣。

寒意从四肢百骸钻进来。可我感觉不到冷。也感觉不到疼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快一点,

再快一点。终于,那间破败的牛棚出现在眼前。我颤抖着推开那扇几乎要散架的木门。

一股混杂着牛粪和霉草的气味扑面而来。借着从门缝透进的微弱雪光。

我看见顾淮安缩在角落的草堆里。他浑身滚烫,嘴唇干裂起皮。整个人烧得有些神志不清。

我慢慢靠近,蹲下身。颤抖着伸出手,轻轻探上他的额头。滚烫的温度,烫得我指尖一缩。

就在这时,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,猛地攥住了我的手。“冷。”他无意识地呓语。

身体瑟瑟发抖。“水。”我看着他干裂的嘴唇。心疼得无以复加。这里没有水,只有雪。

我抓了一捧干净的雪,含在嘴里。用自己口腔的温度将它一点点融化。然后,我低下头。

笨拙地将那口带着我体温的雪水,渡进他嘴里。他本能地吞咽着。像个濒死的孩子。

喂了几口水,他的身体似乎不再抖得那么厉害。我犹豫了一下。解开棉袄,

将他冰冷的身体往自己怀里揽了揽。他的头无力地靠在我的肩窝。呼吸灼热。我全身僵硬,

一动也不敢动。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。眼眶一阵阵发热。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,

模糊了视线。就在这时,门外突然传来“咯吱、咯吱”的踩雪声。一道手电筒的光束,

像利剑一样从门缝里刺了进来。我的心跳骤然停止。是巡逻队。我死死捂住嘴,

不敢发出一丝声音。如果被发现,我们两个都完了。门外的人影停住了。

那人穿着厚重的军大衣,身影高大。是连长赵刚。他低头,

看着雪地上那串延伸到牛棚门口的、小小的脚印,沉默不语。手电筒的光,

在紧闭的门板上停留了很久。不知过了多久,我听见他在门外,用脚来回踢着雪。那串脚印,

被他一点点抹去。风雪中,他低沉的声音传来。“没人,走吧。”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
我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。瘫软在冰冷的草堆上。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以言表的感激,

混杂在一起,让我泪流满面。第4章第二日清晨,天色灰蒙蒙亮。我去林场上工,

雪已经停了。赵刚带着巡逻队从旁边经过,脚步顿了顿。他没有看我,只压低了声音,

像是在自言自语:“雪大路滑,注意别留痕迹。”话音落,他便带着人走远了。

我握着锯子的手一紧。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。他知道了。但他选择了沉默。临近中午,

赵刚又来巡查。他看似无意地对旁边的老工人说:“牛棚那个,情况不太好,

昨天差点就过去了。”他又扫了一眼不远处文工团排练的方向。

声音里听不出情绪:“人家苏婉同志忙着排练样板戏呢,听说马上就有回城名额,

哪有空管这些破事。”我拉动锯子的动作一滞。木屑飞溅到脸上。晚上收工,

我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回宿舍,路过文工团的排练室。明亮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。

照亮了外面一小片脏污的雪地。苏婉穿着鲜艳的红舞衣,站在人群中央。她旋转,跳跃,

赢得满堂喝彩。屋里是春天。屋外是寒冬。想到在牛棚的顾淮安,

我只觉得喉咙里堵着一团冰冷的棉絮。又过了几天。顾淮安的高烧总算退了,

但人却彻底垮了。我偷偷去看过他一次。他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。盯着漏风的屋顶,

一言不发。我知道。腿断了可以再接。可心里的那根脊梁断了,就再也站不起来了。

我开始更疯了一样地干活。把所有力气都花在拉动那把沉重的锯子上。

木头被锯开时发出的刺耳声响,竟让我感到一丝安宁。汗水浸透棉衣,又被冷风吹干,

留下一层白霜。我需要工分。需要更多的工分去换黑市的消炎药。

换一个能让他活下去的机会。我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影子。在白天拼命。在黑夜潜行。

这天晚上,我又躲进了知青点的锅炉房。我想给他留句话。让他知道,

不是所有人都放弃了他。可我不能用我的笔迹。那会害了他。

我从炉膛里捡出一根烧了一半的木棍。借着炉火忽明忽暗的光。在粗糙的砖地上,

笨拙地用左手练习写字。“风、雪、终、会、停。”歪歪扭扭,字迹不齐。我一遍遍地写。

直到左手酸软得抬不起来。正准备回宿舍,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。“林穗。”我吓得一哆嗦。

手里的木棍掉在地上。是苏婉。她站在锅炉房门口。她手里捏着一本书。神色嫌弃又慌张。

像是捏着什么烫手山芋。是那本普希金诗集。我见过顾淮安读它。他读诗时的侧脸,

清冷温柔。苏婉见我看见了,索性把书往我面前一递。“这东西。你帮我烧了吧,

省得惹麻烦。”我看着那本书,没有动。烧了。他最珍爱的东西。苏婉见我不接,

有些不耐烦。直接把书塞进我怀里。“拿着啊。留着也是祸害。”她交代完,转身就走。

仿佛甩掉了一个巨大的包袱。“对了,烧干净点,别连累我。”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。

依旧那么轻盈,那么光鲜。我低头,看着怀里那本带着余温的诗集。她扔掉的“祸害”。

却是另一个人曾经视若珍宝的光。那个曾为她读诗的顾淮安。终究是错付了。

我将书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。贴着胸口,仿佛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温度。然后,

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。上面是我用左手练了无数遍,才勉强能看清的字。

“风雪终会停,你要站起来。”没有署名。我将纸条,轻轻夹进了诗集里。第5章夜色深重,

寒风如刀。风从牛棚的破洞里肆意灌入。顾淮安的呼吸变得微弱。嘴唇干裂起皮,

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。我凑近了,才听清是俄语。是他那本诗集里的句子。他的脸烧得通红,

额头却渗出冷汗。我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紧。恐惧如潮水般,将我彻底淹没。

他不能死。那个在批斗台上宁愿被打断腿,也不肯弯腰的顾淮安,

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间破牛棚里。我颤抖着手,从贴身的衣领里,解下一根红绳。

那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。她去世前,拉着我的手,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手法,

一圈一圈,编织了这个“同心死结”。她说,这是我们家乡的习俗。系上了,就是一辈子。

我把这根带着我体温的红绳,小心翼翼地系在顾淮安苍白冰冷的手腕上。绳子很细,

勒进他消瘦的皮肉里,像一道烙印。我俯下身,在他耳边用尽全身力气,许下一个承诺。

“等你好了,我带你看荒原的日出。”“你一定要活下去。”黄昏时分,

天边烧起一片凄艳的晚霞。苏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牛棚附近。她怕那本诗集惹祸。

又不敢确定我到底烧了没有。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找了过来。她不敢进来,

只敢扒着门缝往里瞧。她一眼就看到了顾淮安手腕上那抹刺眼的红。

还有他枕边那张我留下的字条。她心里正犯嘀咕,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。苏婉吓得一缩,

慌忙躲进了旁边的草垛后。是赵刚。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通讯员。“连长,刚接到团部的电话,

说上面有文件,那几家。可能要**了。”通讯员的声音压得很低。赵刚的脚步顿住,

沉默了片刻。“顾家的事。”“八九不离十。”草垛后,苏婉的眼睛瞬间迸发出骇人的光。

我提着一壶刚打来的热水,小心地往回走。手冻得几乎没了知觉。就在我离开的这短短空隙。

苏婉像一只敏捷的野猫,溜进了牛棚。她认得那根红绳。

在我为数不多的几件干净衣服的领口,她见过无数次。一个恶毒又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。

她飞快地解下顾淮安手腕上的红绳。又迅速戴在了自己纤细的手腕上。然后,

她拿走了枕边那张没有署名的、字迹歪扭的纸条。昏迷中,顾淮安的眉头紧紧皱起。

似乎感觉到了什么。第二天清晨,一缕微光照进牛棚。顾淮安烧退了。他缓缓睁开眼,

视线模糊。只看到一个纤弱的身影坐在床边,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。他张了张嘴,声音沙哑。

“是你吗。”那个身影立刻握住他的手。声音温柔得有些陌生。“是我,淮安,我一直都在。

”我提着水壶走到门口。看到门虚掩着,心头一跳。一抬眼,便看到苏婉正扶着顾淮安。

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。阳光落在她的侧脸。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。

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腕。那里空空如也。我看着他们。看着顾淮安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光。

看着苏婉脸上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温柔。我默默地,退回到了门外的阴影里。第6章牛棚内,

顾淮安的视线终于找到了焦点。他看清了苏婉清秀的脸庞。也看清了她手腕上那抹刺目的红。

苏婉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字条。她指尖微微颤抖,声音里带着哭腔,满是后怕。

“我怕你醒来看不见人会慌,就用左手给你写了这个。那时候手都冻僵了,字写得好丑。

”顾淮安接过字条。看着上面歪扭的字迹,眼眶瞬间泛红。他一把将苏婉紧紧揽入怀中。

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。“我这条命是你给的。”他的声音沙哑,却字字清晰,

像烙铁般烫在我的心上。“苏婉,我顾淮安此生,绝不负你。”我转身,悄无声息地离开。

几天后,知青点为顾淮安康复,在礼堂办了场热闹的晚会。据说,他家**的文件,

就快下来了。苏婉成了全场的焦点。她穿着新军装改制的衬衫,掐着腰身,显得格外挺拔。

顾淮安就站在她身边,寸步不离。他的目光始终胶着在她身上。那种失而复得的珍视,

浓烈得化不开。有人起哄,让他讲讲自己的救命恩人。顾淮安握住苏婉的手,举到众人面前。

“是她,苏婉,是我在黑暗里唯一的光。”掌声雷动。我躲在礼堂最偏僻的角落,

手里紧紧攥着一本画册。画册上,画满了北大荒的日出。那是我熬了好几个通宵,

想送给他的礼物。现在看来,只是一个笑话。夜里去牛棚,白日里我总是精神恍惚。

在木料车间锯红松木时,我的手一滑。昂贵的锯条“嘎吱”一声,崩断了。那根珍贵的木料,

也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豁口。车间主任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。“败家子。

黑五类的崽子就是没一点集体荣誉感。”“你赔得起吗你。”我低着头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人,指指点点。这时,顾淮安和苏婉正巧路过。

苏婉立刻露出于心不忍的表情。她柔声替我“求情”:“主任,您别骂了。

林穗她也不是故意的,可能……可能是昨晚没睡好,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吧。

”顾淮安的视线落在我身上。冰冷、锐利,充满了鄙夷。“自己犯了错,就该承担后果。

”他看着我,一字一句,是对苏婉说的。“如果是你,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。

”羞辱感像烧红的铁,瞬间烙遍我全身。就在我快要站不住的时候。

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我面前。他粗声粗气地对车间主任说:“这根木头算我的,

从我工资里扣。”他又扭头,声音却放缓了些。“林穗同志最近身体不适,

重活是我特批她免了的,出了事我负责。”顾淮安看着护在我身前的赵刚,眉头不悦地拧起。

眼中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。他没再说什么。拉着苏婉,转身就走。

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。那个我用命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人。此刻正用最锋利的冷漠,

将我凌迟。他护着那个偷走我光芒的人。毫不犹豫地,踩碎了我的尊严。晚上,

赵刚在食堂后门堵住我。他什么也没说。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烤得焦黄的红薯,

塞进我冰冷的手里。“拿着,热乎。”红薯很烫。那股暖意顺着掌心,一直蔓延到心口。

我捧着它,眼泪毫无征兆地,一颗一颗砸了下来。赵刚有些手足无措。

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红。他笨拙地挠了挠头,瓮声瓮气地说:“别怕,有我在,

没人能欺负你。”第7章凛冬已过。初春的风,掠过北大荒,带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暖意。

顾家**的文件,伴随着这阵春风,抵达了兵团。顾淮安脱下洗得发白的旧棉袄,

换上崭新的军大衣。他站在人群里,肩宽背直,像一棵白杨。

曾经压在他身上的“黑五类子女”的烙印,一夜间被抹得干干净净。

他又变回京圈大院里那个清冷孤傲的才子。矜贵得不容侵犯。我站在公示栏的远处,看着他。

几天后,一个更大的消息在知青点炸开。兵团分到了一个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。这意味着。

有人可以不再嫁给当地人。不用把青春埋葬在这片黑土地里。可以堂堂正正地回城。晚上,

赵刚又在食堂后门堵住了我。他黝黑的脸上,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。“林穗,

我向上级推荐了你。”他声音压得很低。“你平日表现好,出黑板报也是宣传功绩,

加上你母亲……”他没说下去。但我懂了。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,离开这里的机会。

心脏在胸腔里狂跳。一丝微弱又滚烫的希望燃了起来。我几乎是跑着回宿舍的。推开门,

撞见了顾淮安和苏婉。苏婉正坐在床沿,眼圈通红。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。“淮安,

我真的受不了了,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。”她拉着顾淮安的袖子,哭得梨花带雨。

“我的手一到冬天就生冻疮,你看,烂得不成样子了。”顾淮安看着她那双依旧细嫩的手,

眉心紧蹙。他的目光扫过她手腕上那根鲜红的绳子。心疼和怜惜再也藏不住。“别哭了。

”他开口,声音已经软了下来,“有我在。”他想到了那个名额。

那是他报答苏婉“救命之恩”的最好方式。第二天,公示栏前围满了人。

一张刺眼的红纸贴在最中央。上面用黑墨写着几个大字。工农兵大学推荐人选:苏婉。

我站在人群最外围。像被人迎面打了一记闷棍。脑子里嗡嗡作响。赵刚像一头发怒的狮子,

直接冲进了团长办公室。我听到他粗着嗓子质问。

只换来一句冰冷的回答:“这是上面的意思。”所谓的上面,不言而喻。

苏婉成了整个知青点的焦点。她高昂着头,在宿舍里大张旗鼓地收拾行李。

崭新的皮箱摊在地上。里面是她从城里带来的,一直没舍得穿的漂亮裙子。“有些人啊,

就是没那个命。”“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莫强求。淮安说了,他欠我的,

这辈子都要还。这个名额,就是他给我的补偿。”我低着头,默默擦拭着我的画笔。

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去水房打水的时候,我迎面撞上了顾淮安。他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。

看着我,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。“苏婉身体不好,受不了北大荒的苦。”他淡淡地开口。

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。“你身体好,在这里多留几年,也是一种锻炼。

”他的语气那么理所应当。那么居高临下。仿佛我的前途,我活下去的希望,

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意拿来“锻炼”人的东西。比冬日最冷的寒风还要刺骨。

赵刚找到我时,眼眶通红。他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,木屑纷飞。“对不起,林穗。

是我没用。”我看着他满是愧疚和愤怒的脸,反而笑了笑。“连长,没关系的。”我轻声说。

“我都习惯了。”赵刚看着我。这个在人前永远低着头,逆来顺受的女孩。

他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。捏紧的拳头,指节咯咯作响。他说:“不该是这样的,这世道,

不该是这样的。”我没再说话。这世道是什么样的,我比谁都清楚。只是没想到。

亲手将我最后一点光亮掐灭的。会是我曾用命去守护的人。第8章夜深了。我辗转反侧,

难以入眠。脑海中,突然炸开一道惊雷。我的画册。

那本记录我所有不能见光的少女心事的速写本。那天夜里,为了腾出手抱住顾淮安,

被我匆忙塞进了牛棚最深处的草堆里。那里面,画满了顾淮安。田埂上,他捧书研读。

黑板前,他笔走蛇龙。篮球场上,他腾空投篮。还有。批斗台上,他脊梁挺得笔直。

那是我最珍贵的秘密。是我贫瘠生命里唯一的色彩。顾淮安马上就要搬走了。

牛棚也要被清扫。要是被人发现了。我不敢再想下去。心脏狂跳,冷汗浸湿了后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