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为妻子只是心善,帮她初恋的儿子挂户口。直到女儿学位被顶,那男孩住进我家书房。
妻子说:“男孩比女孩有价值。”我点点头,给男孩办了非洲留学。给妻子买了高额意外险。
给她初恋准备了磨利的刀。看啊,他们多像一家人。第一章学位惊变早上七点半,
林峰牵着女儿小雅的手,站在了阳光实验小学的门口。这学校的气派啊,
隔着一条街都能闻到人民币的味道。大理石校门锃亮得能照出人影,
门口那俩石狮子都比别处的胖三圈。林峰抬头看了看校门上那几个烫金大字,
心里像揣了个暖水袋——十年的积蓄,三十年的房贷,换的就是这张进门券。值!“爸爸,
我以后真的能在这儿上学吗?”小雅仰着小脸问,眼睛亮晶晶的。“那必须的!
”林峰揉揉女儿的脑袋,“你爹我把裤腰带都勒紧了买的这学区房,就为了今天。
”小雅今年七岁,该上一年级了。为了这个学位,林峰可算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。
他记得特别清楚,三年前的那个下雨天,他和媳妇苏婉挤在房产中介的小电驴后座,
跑遍了全城十八个学区房楼盘。最后相中现在这套老破小——六十平,顶层,
夏天热得像蒸笼,冬天冷得像冰窖。可人家带阳光实小的学位啊!签合同那天,
苏婉还掉了眼泪,说委屈他了。林峰倒乐呵呵的:“委屈啥?等咱闺女进了这学校,
将来考清华北大,咱俩就等着享福吧!”现在想想,那时候可真够天真的。
校门口已经排起了队,都是来办入学手续的家长和孩子。一个个穿得跟过年似的,
孩子的小礼服,妈妈的高跟鞋,爸爸的西装领带——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进去走红毯呢。
林峰摸了摸挎包里的文件袋,厚厚一沓。
户口本、房产证、出生证明、疫苗接种本……一样不少。他昨晚核对了三遍,
今早出门前又核对了一遍。这事儿可不能出岔子。队伍慢慢往前挪。
前面有个妈妈因为少带了一张居住证,当场急哭了。工作人员冷着脸:“规定就是规定,
明天补来也得看有没有名额了。”林峰下意识地又把文件袋按了按。终于轮到他们了。
窗口里坐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,戴着细边眼镜,面无表情得像台验钞机。“材料。
”林峰赶紧把文件袋递进去,脸上堆着笑:“老师您好,我们是来办一年级入学手续的。
”老师开始翻看材料。房产证,过。户口本,过。出生证明,过。疫苗接种本,过。
林峰的心一点点放回肚子里。突然,老师的手停住了。她拿起户口本,翻到第二页,
眉头皱了起来。然后她抬头看了看小雅,又低头看了看户口本,来来**看了三遍。
“这女孩叫林雅?”“对对对,林雅,树林的林,优雅的雅。”林峰赶紧说。老师没接话,
把户口本转过来,手指戳在某一栏上:“你家户口上,还有个男孩?”林峰一愣:“啊?
没有啊,就我和我媳妇,加上我闺女,三口人。”老师把眼镜往下拉了拉,从镜框上方看他,
那眼神就像看一个撒谎被当场逮住的小学生。“自己看。”林峰接过户口本,
凑近了一瞧——这一瞧不要紧,他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差点没站稳。就在他们家那一页下面,
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行。姓名:陈小凡。性别:男。出生年月:2010年8月。
与户主关系:继子。继子?!林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他使劲揉了揉眼睛,再看。
白纸黑字,清清楚楚。那个“陈小凡”三个字,像三根钉子似的扎在纸上,也扎在他心窝上。
“不是……老师,这不对啊!”林峰舌头都打结了,“我们家没这个人!这肯定是搞错了!
”老师已经不耐烦了:“户口本是你家的吧?上面盖的章是假的吗?
我们只认户口本上的信息。”“可是这……”“别可是了。”老师打断他,
手指敲了敲桌上的一张通知,“看见没?今年政策,学位优先满足户口内适龄儿童。
你家户口上有两个孩子,一个2009年生的女孩,一个2010年生的男孩,
都该今年上学。但阳光实小一个家庭原则上只给一个学位,按规定……”她顿了顿,
抬眼看了看小雅。“男孩优先。”这四个字轻飘飘的,落在林峰耳朵里却像炸雷。
“凭什么啊?!”他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。后面排队的家长都看了过来。
老师脸色更冷了:“教育局的规定,男女平等,但同等条件下优先保障男孩入学。
你户口上这男孩比你女儿小一岁,按理应该明年上,但他是男孩,所以优先。
你女儿嘛……排队等补录吧。”她说完,把材料往外一推:“下一个。”“等等!
”林峰急了,“老师您听我说,这孩子我真不认识!这户口肯定是弄错了!
我这就去派出所查——”“那是你的事。”老师已经不再看他,“别耽误后面的人。下一个!
”后面一个胖大叔挤了上来,把林峰挤到一边。林峰还想争辩,保安已经过来了,
眼神里写着“别闹事”。小雅一直没说话,这时候突然“哇”一声哭了出来。她这一哭,
林峰的心像被揪了一把。他赶紧蹲下身:“小雅不哭,不哭啊,爸爸在呢……”“爸爸,
我不能上学了吗?”小雅哭得抽抽搭搭的,小脸憋得通红,
“你不是说……说今天就能背上新书包了吗?”林峰鼻子一酸,差点也没绷住。
他一把抱起女儿,抓起桌上的材料,几乎是逃出了人群。身后传来窃窃私语:“听见没?
户口上多出个男孩……”“啧啧,不会是私生子吧?
”“那这当妈的可真够呛……”林峰全当没听见。他抱着女儿走到校门外的树荫下,
一**坐在马路牙子上。九月的太阳还很毒,晒得他额头冒汗,心里却一阵阵发冷。
他把户口本又掏出来,翻到那一页,死死盯着“陈小凡”三个字。继子。谁继子?谁的继子?
他林峰活了三十八年,清清白白,除了苏婉,连女人的手都没多牵过。哪儿来的继子?
再说了,这户口本一直锁在床头柜抽屉里,钥匙就两把,他和苏婉一人一把。
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上面加个人?除非……林峰不敢往下想。小雅还在哭,
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,全砸在他手背上,烫得他心里一抽一抽的。“小雅乖,不哭了。
”他给女儿擦眼泪,自己的手却在抖,“爸爸保证,一定把这事儿弄清楚,一定让你上学。
”话是这么说,可怎么弄清楚?他摸出手机,想给苏婉打个电话,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半天,
又放下了。苏婉这会儿应该在上班,她是小学老师,今天也该开学忙了。等等。
林峰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。那是三个月前的一个周末,苏婉说要去派出所办点事,
问他户口本在哪儿。他当时在打游戏,头也没抬地说在抽屉里。苏婉拿了就走了,
过了两个小时才回来,说办好了。“办什么了?”他随口问了一句。“就……更新一下信息。
”苏婉说这话的时候,眼神有点飘,“派出所说要换新式的户口本。”林峰当时没在意。
现在一想,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。他低头再看户口本——还真是新换的,
封皮比原来的鲜亮。他那时候怎么就没想到看一眼内容呢?“爸爸,我渴。”小雅小声说。
林峰这才回过神来,赶紧去旁边便利店买了瓶水。看着女儿小口小口地喝水,
他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。不行,不能这么干坐着。
他把女儿送到小区门口的托管班——本来今天该是高高兴兴上学的日子,
现在只能先在这儿待着了。托管班老师问怎么回事,林峰张了张嘴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从托管班出来,他直奔派出所。派出所办事大厅里人不多。
林峰把户口本拍在柜台上:“同志,我要查一下,我们家户口上怎么多了个人?
”窗口里的小年轻接过户口本,在电脑上噼里啪啦一通敲。“林峰是吧?
这个陈小凡是三个月前迁进来的。”小年轻看着屏幕说,“迁移理由是投靠亲属。
申请人是苏婉,你爱人。她提供了孩子的出生证明、她本人的身份证、结婚证,
还有你们家的房产证明。手续齐全,符合规定。”“符合规定?!”林峰声音都变调了,
“她往我家户口上加个孩子,我这个户主都不知道,这符合哪门子规定?!
”小年轻皱了皱眉:“按规定,户口迁移只需要户主或产权人同意。苏婉是产权共有人,
她有权申请。”“可这孩子跟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!”“关系栏写的是继子。
”小年轻耸耸肩,“具体什么情况,你得回家问你爱人。”林峰站在派出所门口,
阳光明晃晃的,他却觉得浑身发冷。继子。苏婉的继子?开什么国际玩笑!
苏婉就嫁过他一个人,哪儿来的前夫?哪儿来的继子?除非……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,
又被他狠狠压下去。不会的,苏婉不是那种人。他们结婚十二年,感情一直很好。她温柔,
体贴,虽然有时候有点小脾气,但绝对做不出这种事。对,一定是有什么误会。
林峰这么安慰自己,但心里那根刺已经扎进去了,越陷越深。
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——这个他花了十年积蓄、背了三十年债换来的家。六十平米的老房子,
客厅小得转个身都费劲,可当初他们一家三口搬进来的时候,苏婉高兴得在屋子里转圈圈,
说终于有自己的窝了。现在这个窝里,悄没声儿地多出了一个人。林峰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,
突然起身冲进卧室。他打开床头柜抽屉,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。
结婚证、存折、保险单……翻到最下面,是一个旧手机。苏婉去年换新手机后,
这个旧的就一直放在这儿,说留着当备用机。鬼使神差地,林峰按下了开机键。居然还有电。
他划开屏幕——没有密码。苏婉这人记性不好,从来不设手机密码。林峰点开短信,
没什么特别的。又点开微信,需要密码登录。正要退出时,他忽然瞥见了通话记录。
最近的一条是昨天下午,打给一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,通话时间二十分钟。再往上翻,
几乎每天都有和这个号码的通话,有时一天两三次。林峰的手开始抖。他打开通讯录,
找到那个号码,复制,然后打开自己的手机,在微信搜索栏里粘贴。
跳出来一个微信号:浩子。头像是个男人的背影,站在海边。
林峰点开头像大图——虽然只是个背影,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。陈浩。苏婉的初恋。
那个在她青春岁月里占据了整整三年的人。那个她曾经提起就会眼神飘忽的人。
那个据说后来犯了事,进去吃了好几年牢饭的人。他出来了?什么时候出来的?
林峰脑子里乱成一团麻。他瘫坐在地上,背靠着床,半天没动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
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。苏婉回来了。“今天怎么这么早?”她一边换鞋一边说,
声音里透着疲惫,“开学第一天,累死我了。小雅呢?接回来了吗?”林峰没说话。
苏婉走进卧室,看见他坐在地上,周围散了一地的东西,愣了一下:“你干嘛呢?找什么?
”林峰抬起头,看着她。苏婉今天穿了件淡蓝色的连衣裙,是去年他给买的生日礼物。
她头发挽在脑后,露出光洁的额头。三十七岁的人了,看着还跟三十出头似的。
同事们都说林峰好福气,娶了个这么显年轻的媳妇。可此刻,这张熟悉的脸,
在林峰眼里突然变得陌生起来。“小雅没上学。”他慢慢地说,声音干巴巴的。“啊?
为什么?”苏婉放下包,走过来,“材料没带齐?”林峰把户口本扔到她面前。苏婉捡起来,
翻开,看到“陈小凡”那一页时,脸色“唰”地白了。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“陈小凡是谁?
”林峰盯着她的眼睛,“继子?谁的继子?”苏婉嘴唇动了动,没发出声音。“陈浩出来了?
”林峰继续问,“什么时候出来的?他儿子怎么跑到我们家户口上了?苏婉,
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。”苏婉低下头,手指绞着衣角。
这个动作林峰太熟悉了——每次她心虚或者做了错事,就会这样。
“小凡他……他妈妈去年去世了。”苏婉声音小得像蚊子叫,“陈浩刚出来,没工作,
没房子,孩子没地方落户,上学都成问题。我……我就是帮个忙,
暂时挂一下户口……”“暂时?”林峰笑了,笑得比哭还难看,“苏婉,你把我当傻子是吧?
暂时挂户口,需要写成‘继子’?你这是打算让他永远挂在这儿吧?”“不是的!
就是……就是派出所那边说,直系亲属才好迁……”“所以你就写成继子?”林峰站起来,
声音一下子高了,“你知不知道,就因为这个‘继子’,小雅的学位没了!
阳光实小一个家庭只给一个学位,男孩优先!你那个‘继子’顶了我闺女的名额!
”苏婉猛地抬头,眼睛里全是震惊:“什么?不可能!
学校怎么可以这样……”“白纸黑字的政策!”林峰把手机拍在桌上,
屏幕上是他刚才查到的教育局文件,“你自己看!”苏婉拿起手机,看了几行,手开始抖。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会这样……”她喃喃地说,“我就是想帮帮孩子,他那么小就没了妈,
爸爸又刚出来……”“帮帮孩子?”林峰打断她,“苏婉,那是别人的孩子!
你自己的闺女你不管了吗?小雅今天在校门口哭成什么样你知道吗?她问我,爸爸,
我是不是不能上学了?你让我怎么回答她?!
”苏婉的眼泪掉了下来:“对不起……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……那现在怎么办?
能不能跟学校说说……”“说什么?说这孩子其实不是我们家的?那你这户口就是造假!
要追究责任的!”林峰气得在屋里转圈,“苏婉,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?这么大的事,
你跟我商量过一句吗?我是你丈夫!是这个家的户主!”“我……我怕你不同意。
”苏婉抽泣着,“陈浩当年是为了保护我才跟人打架,
才进去的……我欠他的……”“你欠他的,就用咱闺女的学位来还?
”林峰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,“苏婉,你摸摸良心,这十二年,我对你怎么样?
我对这个家怎么样?我起早贪黑挣钱,舍不得吃舍不得穿,就为了买这套学区房,
就为了小雅能上个好学校!你可倒好,轻飘飘一句‘帮个忙’,就把我十年的心血送人了!
”“我没有送人!就是挂个户口!”苏婉也提高了声音,“林峰,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?
那孩子多可怜你知道吗?小雅好歹有爸爸妈妈疼,他呢?他有什么?”这话像一盆冰水,
把林峰从头浇到脚。他站在原地,看着眼前这个女人,突然觉得**陌生。
“所以在你心里,”他一字一顿地说,“别人的儿子,比自己的闺女还重要?
”苏婉张了张嘴,没说话。但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。林峰点了点头,
慢慢地、重重地点了点头。“行,我明白了。”他转身往外走。“你去哪儿?
”苏婉在身后问。林峰没回头。他走出家门,走下楼梯,走出小区。九月的风吹在脸上,
带着点凉意。他漫无目的地走着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手机响了,是托管班老师打来的。
“林先生,小雅一直在哭,说想妈妈。您什么时候来接她?”林峰深吸一口气,
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点:“我马上过去。”挂了电话,他在路边花坛坐下,点了一支烟。
他已经戒烟三年了,这包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揣在兜里的,可能是哪天应酬时别人给的。
烟雾缭绕中,他忽然想起一件事。三个月前,苏婉说想换个新手机,要五千多。
林峰当时觉得贵,说旧的还能用。苏婉没再提,但过了一周,她真拿了个新手机回来,
说是用自己攒的私房钱买的。现在想想,她那点私房钱,够买手机?林峰掏出那个旧手机,
重新开机。这次他点开了支付宝。需要密码。他试了苏婉的生日,不对。试了小雅的生日,
不对。试了他们结婚纪念日,也不对。最后,他试了试陈浩的生日——苏婉的日记本里写过,
他记得是五月二十号。0520。进去了。林峰的手抖得厉害,几乎握不住手机。
他点开账单,一页页往下翻。最近三个月,每个月五号,都有一笔转账,五千整,
转给同一个账户。备注写着:生活费。而收款人的名字,虽然只显示后两个字,
但林峰认得出来。那是陈浩。五千。五千。五千。三个月,一万五。
林峰想起自己上个月想买双新跑鞋,看了好几次都没舍得。最后花一百多在夜市买了双仿的。
苏婉当时还说:“你怎么这么抠?”是啊,他抠。他抠下来的钱,她转手就给了别人。
林峰笑了,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他把烟头摁灭在花坛里,站起来,拍了拍裤子上的灰。
然后他拿出手机,打开浏览器,输入:津巴布韦国际学校项目。网页加载出来,
图片上是黑人孩子们的笑脸,英文写着:欢迎中国学生。林峰盯着屏幕看了很久,
然后截了个图,保存。天色渐渐暗了。路灯一盏盏亮起来。他迈步朝托管班走去,脚步很沉,
但很稳。路过小区门口的水果店时,他进去买了几个橙子——小雅最爱吃橙子。
老板娘认识他,笑着打招呼:“接孩子啊?今天开学第一天吧?怎么样,顺利吗?
”林峰笑了笑:“还行。”他拎着橙子走出来,橙子在塑料袋里晃啊晃,像几个小小的太阳。
至少这一刻,他还能给女儿买几个橙子。至于明天的事……明天再说吧。反正,他是户主。
这事儿,没完。第二章蛛丝马迹接下来的三天,林峰表现得特别正常。
正常得让苏婉都心里发毛。早上他照样六点半起床,
给女儿做早饭——煎蛋、牛奶、两片全麦面包。小雅眼睛还肿着,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地吃,
像只受伤的小兔子。“爸爸,我什么时候能去上学呀?”小姑娘每天都问。“快了,
等爸爸把事情弄清楚。”林峰每次都这么回答,语气平静得吓人。送完小雅去托管班,
他就去上班。林峰在一家装修公司当项目经理,手底下带着两个施工队。
这几天工地正好在收尾,他跑得比平时还勤快,盯着工人把最后一点瓷砖贴完,
把油漆桶收拾干净。工头老赵递给他一支烟:“林哥,最近家里事儿忙完了?”“嗯,
差不多了。”林峰接过烟,没点,夹在耳朵后面。“你闺女上学那事儿……”“解决了。
”林峰打断他,拍了拍老赵的肩膀,“放心吧,我心里有数。”真有数吗?有个屁。
林峰心里那团火还在烧,但他学会了用冰盖着。白天该干嘛干嘛,晚上回家该吃饭吃饭,
该看电视看电视。苏婉跟他说话,他就“嗯”“啊”两声,不多说,也不少说。
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。第三天晚上,苏婉终于憋不住了。晚饭后,她把碗筷收到厨房,
水龙头开得哗哗响,洗了半天。林峰在客厅看新闻,屏幕上主播的嘴一张一合,
说的啥他一个字没听进去。苏婉擦着手走出来,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,隔着一米远。
“林峰,咱们谈谈。”“谈什么?”林峰眼睛还盯着电视。“小雅上学的事……我想了想,
要不咱们去求求学校领导?送点礼什么的……”“不用。”林峰换了个台,是动物世界,
一群角马在过河,“我已经有办法了。”苏婉一愣:“什么办法?”林峰终于转过头看她。
三天了,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瞧她。苏婉眼底下有黑眼圈,脸色也发黄,
看来这几天她也没睡好。“你那个‘继子’,叫陈小凡是吧?”林峰说,
语气像在讨论明天吃什么菜,“十四岁了,该上初中了。
”苏婉的呼吸明显乱了:“你……你想干什么?”“不干什么。”林峰笑了笑,
笑得特别温和,“我就是想,既然这孩子挂在我们家户口上了,那就是咱们家的人了。
咱们得对他负责,对吧?”苏婉张着嘴,半天没说出话。“我打听了,”林峰继续说,
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,“郊区有个民办初中,一年学费两万八,包吃包住。虽然是远了点,
但教学质量还行。你要觉得可以,我就去联系。”“两万八?!”苏婉声音都尖了,
“这么贵!”“贵吗?”林峰看着她,“你不是说这孩子可怜吗?不是说要帮他吗?
帮人帮到底,送佛送到西。钱的事儿你别操心,我有办法。”苏婉脸色变了又变,
最后小声说:“我再想想……再跟陈浩商量商量……”“行,你们商量。”林峰站起来,
“我洗澡去了。”他走进卫生间,关上门,打开水龙头。热水哗啦啦流下来,
镜子上很快就蒙了一层雾。林峰看着镜子里那个模糊的人影,突然一拳砸在洗手台上。
台子上的牙杯跳了一下,掉在地上,滚了两圈。冷静。要冷静。他对自己说。第四天,
林峰请了假。早上七点,他像往常一样出门,但没去公司,而是拐进了小区对面的便利店。
买了瓶矿泉水,一包花生米,在靠窗的位置坐下。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小区大门。八点十分,
苏婉出来了。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风衣,头发披着,化了淡妆。手里拎着个小包,
脚步匆匆,往地铁站方向走。林峰等了她转过街角,才起身跟出去。
早高峰的地铁像沙丁鱼罐头。林峰挤在车厢连接处,隔着三四个人,能看见苏婉的背影。
她低着头在看手机,手指在屏幕上划拉,嘴角带着笑。那种笑,林峰很久没见过了。
不是对他笑的。地铁坐了七站,苏婉下车了。林峰压低帽檐,跟了上去。出地铁站,
拐进一条小巷子。这条巷子林峰熟,前年公司在这附近做过一个旧房改造项目。
巷子两边都是老式居民楼,墙上爬满了爬山虎,这个季节叶子已经开始发黄了。
苏婉在一栋六层楼前停下,按了门禁。门开了,她闪身进去。林峰站在对面的报亭旁边,
买了份报纸,假装看新闻。眼睛盯着那栋楼的单元门。三楼,左边那户的窗户开了。
苏婉的身影出现在窗口,她在晾衣服——男人的衬衫,小孩的T恤,还有一条女人的裙子。
晾完衣服,她没关窗,转身进了屋。林峰收起报纸,走到楼下,抬头看了看那个窗户。
老式楼房,窗台低,要是踮起脚,说不定能看见点儿什么。他绕到楼后,发现有个小卖部。
老板是个秃顶大爷,正听着收音机里的相声,笑得前仰后合。“大爷,来包烟。”林峰说。
“什么烟?”“最便宜的就行。”大爷从柜台下面摸出一包红梅,八块钱。林峰付了钱,
没走,靠在柜台边上,把烟拆了,点上一根。“大爷,跟您打听个事儿。”他吐了口烟,
“这楼上住的都是老住户吧?”“可不嘛!”大爷来了精神,“我在这儿开店二十年了,
谁家养猫谁家养狗我都清楚!你找谁啊?”“三楼的,姓陈的,有吗?
”大爷脸上的笑容淡了点:“你说陈浩啊?有,就左边那户。怎么了?”“没什么,
以前同事,好久没联系了。”林峰弹了弹烟灰,“他是不是前阵子刚出来?
”大爷左右看了看,压低声音:“你都知道啊?可不是嘛,关了七八年,
今年夏天才放出来的。回来的时候拎着个破编织袋,造得跟要饭的似的。
”“他家里还有什么人?”“就一个儿子,十四了,叫小凡。唉,这孩子可怜哦,妈死得早,
爹又进去了,这些年跟着爷爷奶奶过。老人身体不好,也没钱,孩子初中都没上成,
整天在街上晃荡。”大爷摇摇头,“造孽啊。”林峰的心沉了沉:“那现在谁管这孩子?
”“就他爹呗。”大爷说,“不过陈浩那小子,出来这几个月也没个正经工作。
有时候看见他喝得醉醺醺的回来,还打孩子。楼里邻居听见孩子哭,
都不敢管——那小子手黑,进去不就是因为打架嘛!”烟烧到了手指,林峰才反应过来,
赶紧扔掉。“谢谢大爷。”他走出小卖部,站在巷子口,又点了一支烟。这回抽得特别慢,
一口,两口,看着烟雾在空气里散开。十一点半,苏婉出来了。不是一个人。
她身边跟着个男人,个子挺高,但背有点驼。穿件黑色夹克,洗得发白。寸头,脸上有疤,
从眉骨斜到颧骨。走路一摇一晃的,像只上了岸的鸭子。陈浩。林峰见过他的照片,
在苏婉的旧相册里。那时候的陈浩还是个清秀少年,穿着校服,笑得一脸阳光。
现在……现在像个刚从废墟里爬出来的人。两个人往巷子外走,边走边说话。
陈浩的手搭在苏婉肩膀上,苏婉没躲,反而往他那边靠了靠。林峰把烟头扔在地上,
用脚碾灭。然后掏出手机,打开相机,调成录像模式。镜头里,两个人走到巷口的公交站。
等车的人不少,他们站在人群边上,还在说话。陈浩说了句什么,苏婉笑了,
伸手打了他一下,动作亲昵得很。公交车来了,他们上了车。林峰跑到路边,拦了辆出租车。
“师傅,跟上前面那辆公交,328路。”司机是个中年大叔,
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:“抓奸啊?”林峰没说话。“得嘞!”司机一踩油门,
“我最擅长干这个了!你放心,跟不丢!”公交开了四站,在一个商场门口停下。
苏婉和陈浩下了车,进了商场。林峰付了车钱,跟进去。商场三楼有家咖啡厅,俩人进去了,
找了个靠窗的位置。林峰在对面的书店找了个位置,透过玻璃,能清楚看见他们。
服务员过来了,苏婉接过菜单,看了半天,点了两杯咖啡,一个果盘,一个蛋糕。
陈浩靠在椅子上,腿跷着,一副大爷样儿。林峰也要了杯咖啡,最便宜的美式,二十八。
他一边喝一边看。苏婉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,厚厚的,推给陈浩。陈浩捏了捏厚度,
满意地笑了,塞进怀里。然后他的手越过桌子,握住了苏婉的手。苏婉想抽回来,他没放。
两个人就这么握着手,说了很久的话。陈浩的表情时而激动,时而阴沉。苏婉一直在点头,
像在承诺什么。林峰掏出手机,拍了几张照片。距离有点远,但能看清脸。拍了照,
他开始发微信。不是发给别人,是发给自己小号。他把照片一张张传过去,
配上文字:“9月7日,上午11:47,苏婉与陈浩在万达商场咖啡厅见面。
”“苏婉递给陈浩一个信封,厚度约两万元。”“两人握手超过五分钟。”发完这些,
他又打开浏览器,搜索“津巴布韦国际学校”。这次他看得仔细多了。这项目是真的,
北京有办事处,宣传册上写得很诱人:全英文教学,小班授课,毕业后直接申请欧美大学。
学费也不便宜,一年二十万,但包食宿机票。林峰截了几张图,存在手机里。
然后他打开通讯录,找到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——老同学王磊,在做留学中介。
电话响了三声,通了。“哟,林峰!太阳打西边出来了,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?”“磊子,
跟你咨询个事儿。”林峰眼睛还盯着咖啡厅那边,“津巴布韦那个国际学校项目,你了解吗?
”王磊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:“啥?津巴布韦?老林你没开玩笑吧?谁要去那儿留学啊?
要去也得去欧美澳新啊!”“你就说你了不了解。
”“了解是了解……但这项目一般都是给成绩特别差、家里特别有钱的孩子准备的。
说白了就是出去混个文凭。怎么,你有客户?”“算吧。”林峰说,
“你给我弄份像样的宣传材料,要看起来高大上,最好有跟名校合作的字样。费用我出。
”王磊沉默了几秒:“老林,你这是要……”“别问。”林峰打断他,“你就说能不能办。
”“能是能……但得花点钱做包装。”“多少钱?”“五千,
我给你做得跟哈佛招生简章似的。”“成交。”林峰说,“再加两千,
给我弄个津巴布韦学校的官网,要看起来像真的。”王磊笑了:“老林,你这是要坑谁啊?
”“一个该被坑的人。”林峰说完,挂了电话。咖啡厅里,苏婉和陈浩站起来了。
陈浩搂着苏婉的腰,在她脸上亲了一下。苏婉推开他,左右看了看,脸红了。
两个人走出咖啡厅,坐扶梯下楼。林峰没再跟。他坐在书店里,把那杯二十八块的咖啡喝完,
一滴不剩。苦,真苦,但苦不过心里那滋味。手机震了一下,
是小雅托管班老师发来的微信:“林先生,小雅今天画画,画了一家人。有爸爸,有妈妈,
还有她自己。她说等妈妈不忙了,要给她看。”下面附了张照片。画纸上,三个人手拉手,
站在一个大房子前面。房子上写着“阳光实验小学”,字歪歪扭扭的,但能看清。
林峰看着那张画,看了很久。然后他收起手机,走出书店。商场一楼有个玩具店,
他进去转了一圈,买了个芭比娃娃,最新款的,穿着公主裙,金头发蓝眼睛。小雅一直想要,
他没舍得买,觉得太贵了。今天他买了。拎着玩具袋走出商场,外面阳光正好。九月的天,
蓝得像洗过一样,几朵云慢悠悠地飘着。林峰站在路边,点了今天第三支烟。抽到一半,
手机又响了。这次是苏婉。“林峰,你在哪儿呢?”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喘,像是在走路。
“公司,有事儿?”林峰说,语气平静。“哦……没事,就问问你晚上回不回来吃饭。
”“回。”“那你想吃什么?我给你做。”“随便。”挂了电话,林峰把烟抽完,
烟头扔进垃圾桶。他走到公交站,等车的人不多。
旁边有个妈妈在训孩子:“让你好好学习你不听!你看人家怎么就能考第一?你怎么就不能?
”孩子低着头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林峰想起小雅画的那张画。车来了,他上了车,
找了个靠窗的座位。车开动了,街景往后倒退,像倒带的电影。他拿出手机,打开相册,
翻到刚才拍的照片。一张,两张,三张。苏婉在笑。陈浩在笑。他们握着手,
像一对真正的夫妻。林峰闭了闭眼,把手机锁屏。再睁开时,眼神已经冷了。车到站了,
他下车,往托管班走。路过水果店,又买了几个橙子,还有一串葡萄,小雅爱吃。
走到托管班门口,他深吸一口气,调整了一下表情,让脸上露出笑容。然后推门进去。
“小雅,爸爸来接你了。”小姑娘从积木堆里抬起头,眼睛一下子就亮了。她跑过来,
扑进林峰怀里。“爸爸!你看我搭的房子!”林峰抱起女儿,亲了亲她的小脸:“真棒!走,
回家,爸爸给你买了新玩具。”“真的吗?”“真的。”走出托管班,
夕阳把父女俩的影子拉得老长。小雅一手抱着芭比娃娃,一手牵着爸爸的手,蹦蹦跳跳的。
“爸爸,妈妈今天会早回家吗?”“会吧。”“那我可以给她看我的画吗?”“当然可以。
”走到小区门口,林峰忽然停下脚步。他蹲下身,看着女儿的眼睛:“小雅,
如果……如果爸爸要带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上学,你愿意吗?
”小雅眨了眨眼:“那妈妈也去吗?”林峰沉默了。“妈妈……可能不去。”他轻声说。
小雅的小脸一下子垮了:“那我不去。我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。”林峰摸摸她的头:“好,
那咱们就在这儿。”他站起来,牵着女儿继续走。心里那个计划,悄悄调整了一下方向。
他原本想的是,把陈小凡送到非洲,然后跟苏婉摊牌,离婚,带着女儿走。
但现在他改主意了。凭什么走的人是他?凭什么破坏别人家庭的人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?
他林峰是老实,但不是傻子。回到家里,苏婉已经在了,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。
油烟机嗡嗡响,锅里炒着菜,香味飘出来。“回来啦?”她从厨房探出头,“洗洗手,
马上吃饭。”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。正常得像个笑话。吃饭的时候,
林峰主动开口:“对了,你上次说的那个陈小凡,我打听了个学校,感觉不错。
”苏婉筷子一顿:“什么学校?”“国际学校,在津巴布韦。”林峰夹了块排骨,语气随意,
“全英文教学,毕业后直接申请国外大学。学费是贵了点,但我觉得值。孩子嘛,就得投资。
”苏婉眼睛亮了:“真的?有这么好的学校?”“嗯,我同学在做留学中介,他推荐的。
”林峰说,“你要觉得行,我就让他把材料发过来看看。”“那……那得多少钱啊?
”“一年二十万,包食宿机票。”林峰看着她,“钱的事儿你别操心,我想办法。
”苏婉的嘴唇动了动,没说话。但林峰看见她眼睛里闪着光,
那种光他太熟悉了——每次她特别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,就是这种眼神。
“我……我跟陈浩商量商量。”她小声说。“行,你们商量。”林峰扒了口饭,
“不过得快点,人家招生名额有限。”晚上,林峰躺在床上,睁着眼看天花板。
苏婉在旁边睡着了,呼吸均匀。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,照在她脸上。这张脸他看了十二年,
曾经觉得怎么也看不够。现在只觉得陌生。他轻轻起身,走到客厅,打开笔记本电脑。
登录邮箱,找到王磊下午发来的资料。点开,一份精美的宣传册PDF,全是英文,
配着黑人孩子穿着校服笑呵呵的照片。最后还有“与剑桥大学合作项目”的字样,
旁边盖着红章。做得真像那么回事儿。林峰把这份资料转发到苏婉的邮箱,
设置定时发送——明天上午十点,她上班的时候就能收到。然后他打开微信,
给自己小号发了条消息:“计划第一步,完成。”发完,他关了电脑,走到阳台。夜很深了,
小区里只剩几盏路灯还亮着。远处有野猫在叫,一声一声,像婴儿的哭声。林峰点了支烟,
没抽,就夹在手里,看着烟慢慢烧。他在想,如果苏婉看到那份“招生简章”,
会是什么反应?会激动吧?会觉得终于给陈浩的儿子找到了好出路吧?会感激他吗?不会。
她只会觉得,这是她应得的。烟烧到了尽头,烫了手指。林峰松开手,烟头掉下去,
在夜色里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,然后灭了。他转身回屋,轻手轻脚地躺回床上。
苏婉翻了个身,嘴里嘟囔了一句梦话。林峰没听清。他也不想听清。闭上眼睛,
他对自己说:睡吧,明天还有戏要演呢。这场戏,得演足了,演真了。演到该落幕的时候。
第三章暗流汹涌津巴布韦的事儿,苏婉那边三天没动静。林峰也不急,该上班上班,
该吃饭吃饭。倒是小雅的入学问题有了转机——他托关系找到了区教育局的一个老同学,
人家帮忙联系了另一所小学,虽然不是阳光实小那种顶尖的,但也不差,至少能先读着。
礼拜一早上,林峰送小雅去新学校报到。小姑娘背着新书包,一步三回头,
小脸上写满了不情愿。“爸爸,为什么不能去原来的学校呀?”“那个学校人满了,
这个学校也挺好的。”林峰蹲下来,给她整理红领巾,“你看,操场多大,还有篮球架呢。
”小雅瘪瘪嘴:“可是我的好朋友都在阳光实小……”“在这儿也能交新朋友。
”林峰摸摸她的头,“晚上爸爸来接你,带你去吃披萨。”小姑娘这才勉强笑了笑。
送完孩子,林峰没去公司,而是拐到了银行。他约了信贷部的经理,谈房子抵押贷款的事儿。
经理姓张,是个戴金丝眼镜的胖子,说话慢条斯理的。“林先生,
您这套房子市值大概三百二十万,按七成抵押,能贷出二百二十万左右。”张经理翻着材料,
“您是打算做经营贷还是消费贷?”“经营贷吧。”林峰说,“我那个装修公司想扩大规模。
”“行,那您得提供一下公司的财务报表、纳税证明……”张经理列了一堆材料。
林峰边听边点头,心里却在算另一笔账。二百二十万,到手先转一百万到境外账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