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几天，沈书念正常上下班，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耿明辉碰面的场合。
她像一只谨慎的蜗牛，缩回自己的壳里，默默数着日子，只等离职的手续办好。
厂里的风言风语却无孔不入。
“新来的技术员好温柔好漂亮啊。”午休时，女工们的闲聊飘进耳朵。
“是啊，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，据说是我们厂长的初恋，以前就谈过对象的！因为家里成分不好才分开了，下放到了外地吃苦，真是可怜。”
“如今政策好了，她才调了回来的。”
“难怪呢，我说厂长最近怎么总往办公楼跑，原来是‘接待初恋’去了。”
蹲身在机器旁调试梭子的沈书念，嘴角扯出一丝无人看见的苦笑。
是啊，自从宋清清来了以后，耿明辉的心，似乎一夜之间就飞走了。
他总是很忙，忙着“汇报工作”，忙着“赶报告”，忙着陪宋清清“深入了解厂里的技术情况”。
他不再关心她又攻克了哪个技术难题，不再记得她父亲的忌日。
甚至忘了，即将就是他们的婚期。
不过，好像也已经不重要了。
这天傍晚，沈书念刚把简单的饭菜端上桌，家门就被推开了。
耿明辉走了进来，身后跟着的，正是那个穿着时新连衣裙、笑靥如花的宋清清。
沈书念的心猛地一沉，端着盘子的手微微收紧。
“书念。”耿明辉开口，语气带着一种忐忑，眼神不自然地避开她的视线。
“这位是宋清清同志，厂里给她安排的宿舍离得太远，最近雪天路滑，来回不方便，正好院里那间小空房收拾出来了，就让宋同志暂住一段时间，等天气暖和，她再搬走。”
没等沈书念反应，宋清清便上前一步，声音甜美乖巧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：“书念姐，打扰你了。真是过意不去，给你们添麻烦了。”
她笑得无懈可击。
这时，耿宇庆闻声出来，毫不客气地冲着沈书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，“清清姐，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？要不是当初那些破事，你早就跟我哥在一起了，这厂长大院的女主人本来就是你，住这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？”
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，狠狠扎进沈书念的心口。
“宇庆！胡说什么！书念才是我的未婚妻。”耿明辉眉头紧锁，出声呵斥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。
宋清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。
她显然没料到耿明辉会否认他们之间那层人尽皆知的暧昧关系。
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裹挟住了她。
她立刻垂下眼睫，再抬起时，眼里已经蒙上一层水光，显得更加楚楚可怜。
“明辉哥，你别怪宇庆，他年纪小，口无遮拦的……都是我不好，我不该来的。”说着，目光怯生生地瞟向沈书念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沈书念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，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氛。
“我再去加两个菜。”她转身默默走进厨房。
没想到，宋清清也跟了进来。
“书念姐，我帮你吧？总不能白住在这里吃闲饭呀。”她挽起袖子，露出白皙的手腕，拿起案板上的另一把菜刀，就要去切沈书念刚洗好的土豆。
“不用，你去坐着就好。”沈书念声音平淡，伸手想去拿回菜刀。
就在两人手指即将碰触的瞬间，宋清清忽然“哎呀”一声低呼，菜刀“哐当”掉在案板上。
沈书念还没反应过来，就见耿明辉快速的冲了进来。
“怎么了？”耿明辉语气里的紧张和关切显而易见。
闻言，沈书念藏起同样被菜刀划伤的手指。
他这样的谨小慎微，是她从未见过的。
耿明辉握着宋清清的手，看到那不断渗出的血珠，脸色都变了：“怎么这么不小心，疼不疼？”
他急忙翻找手帕，动作慌乱。
沈书念愣愣地看着，恍惚间想起刚定亲那年。
她有一次在车间不小心被针板划伤了手，他也是这样第一时间冲过来。
紧张得额头冒汗，捧着她的手指吹气，一边笨拙地给她包扎，一边絮絮叨叨地责怪她不小心，眼神里的心疼满得快要溢出来。
从什么时候开始，这份呵护和紧张，已经转移到了别人身上？
耿宇庆也挤进厨房门口，见状立刻大声指责道：“沈书念！你怎么搞的？明明知道清清姐娇弱，怎么还让她动刀？”
宋清清立刻吸着鼻子，带着哭腔：“不怪书念姐，是我想帮忙，结果自己太笨了，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……不像书念姐，能把明辉哥和家里都照顾得这么好。”
她这话看似在自责，实则句句都在暗示沈书念只是个会做饭的保姆。
耿明辉皱着眉，一边仔细地给宋清清按住伤口，一边安慰道：“不要贬低自己，你能进我们厂，证明你很优秀，只是每个人的长处不一样而已。”
沈书念站在原地，死死地按着伤口，好像这样，就不会痛一般。
那颗本就凉透的心，在这一刻，彻底沉入了冰窖底层，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。
他为了哄宋清清，否认了她在厂里所有的研究贡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