聋老太太的屋子里,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,光线勉强照亮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。空气里弥漫着老年人特有的陈腐气味,混合着劣质烟草和煤烟的味道。
老太太坐在炕沿上,手里握着那根油亮的枣木拐杖,脸上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更深了,像刀刻的一样。她没说话,只是用那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,一一扫过屋里的人。
二大爷刘海中、三大爷阎埠贵、贾东旭、傻柱。
四个人挤在这间小屋里,神色各异,但眼底都藏着同样的东西——恐惧。
“都到齐了。”聋老太太终于开口,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,“说吧,什么事。”
刘海中清了清嗓子,额头上全是汗。他作为院里新任的“主事人”,按理应该稳住局面,可现在他自己都稳不住了。
“老太太,您是院里最年长的,见过的事多。”刘海中的声音有些发干,“您看……苏澈那小子,他还会不会回来?”
聋老太太没直接回答,而是看向贾东旭:“听说你昨晚看见人影了?”
贾东旭打了个哆嗦,点头如捣蒜:“看、看见了……就在后院墙根那儿,一晃就没了……”
“你看清是谁了吗?”
“没、没看清……天太黑了……”贾东旭的声音越来越小,“但我感觉……就是他。”
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。
只有灯泡发出的嗡嗡电流声。
“他回来干什么?”阎埠贵推了推眼镜,声音里透着精明,“要报仇,易忠海已经死了。要跑路,就该趁早出城。他冒险回来,肯定有别的目的。”
傻柱蹲在墙角,手里的钢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地面:“还能有什么目的?报仇呗。一大爷是主谋,但院里……”
他没说完,但意思大家都明白。
院里知情的人,一个都跑不了。
“那……那怎么办?”贾东旭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咱们总不能等死吧?”
“等死?”聋老太太冷笑一声,“你们当初拿钱的时候,怎么没想到今天?”
屋里瞬间死寂。
刘海中、阎埠贵、贾东旭的脸色同时变了。傻柱抬起头,眼神复杂地看了老太太一眼。
“老太太,您这话……”刘海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,“我们拿什么钱了?”
“易忠海干的那点脏事,真当院里没人知道?”聋老太太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,“苏家那丫头被卖的时候,你们谁没分钱?谁没帮着打掩护?”
没人说话。
只有粗重的呼吸声。
“贾张氏拿了八十。”聋老太太的声音像刀子,一个字一个字地割,“刘海中,你拿了五十,说是‘封口费’。阎埠贵,你拿了三十,说是‘辛苦费’。许大茂二十,傻柱……”
她看向蹲在墙角的傻柱。
傻柱低着头,没吭声。
“你没拿钱,”聋老太太继续说,“但你帮着易忠海作证,说苏建国是违规操作,让厂里少赔了一百块的抚恤金。易忠海答应,等苏家的房子空出来,让你占一间。”
傻柱的肩膀抖了一下。
“还有院里其他人,”聋老太太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,“壹大妈知道,但装不知道,因为易忠海答应给她娘家侄子安排工作。秦淮茹知道,但她婆婆拿了钱,她也就闭嘴了。就连后院那几个小崽子,也每人分了五毛钱的糖钱……”
她每说一句,屋里人的脸色就白一分。
这些事,他们以为藏得很好。
以为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。
以为只要易忠海这个主谋死了,就一了百了。
但现在,一个快九十岁的老太太,把他们的遮羞布全掀开了。
“老太太,”阎埠贵的声音在发抖,“您……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?”
聋老太太没回答,只是看着他们,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。
她活了快九十年,见过改朝换代,见过兵荒马乱,见过人心最丑恶的样子。这个四合院里那点龌龊事,在她眼里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。
但她一直没说。
因为事不关己。
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因为……她也老了,不想惹麻烦。
可现在,麻烦找上门了。
“苏澈那孩子,”聋老太太缓缓说,“我以前小看他了。我以为他跟他爹一样,老实,好欺负。但现在看来……”
她顿了顿。
“他是个狼崽子。要么不咬人,要咬,就咬到死。”
屋里一片死寂。
窗外,夜风吹过,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在窗户纸上摇曳,像张牙舞爪的鬼魅。
“那……那咱们现在怎么办?”刘海中擦了擦额头的汗,“总不能坐着等死吧?”
“两条路。”聋老太太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,“第一,主动去找公安,把知道的全说了。争取宽大处理。”
没人吭声。
去找公安?那不等于自首?分赃、作伪证、包庇人口贩卖……这些罪名加起来,够判多少年?
“第二呢?”贾东旭急切地问。
“第二,”聋老太太的眼神变得冰冷,“找到苏澈,在他找到你们之前……解决他。”
屋里再次陷入沉默。
这次是更深的、更压抑的沉默。
杀人?
他们这些人,最多也就是占点小便宜、耍点小心眼。真让他们杀人……
“老太太,”傻柱终于开口,声音嘶哑,“那可是杀人。”
“不然呢?”聋老太太看着他,“等他拿着枪,一个一个找上门?易忠海怎么死的,你们没看见?”
所有人都想起了昨天上午那一幕——斧头落下,头颅滚地,血喷得像泉。
“可是……”阎埠贵的声音发虚,“咱们……咱们上哪儿找他去?”
“我知道他在哪儿。”
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。
所有人都吓了一跳。
门被推开,许大茂溜了进来,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。他刚才一直躲在门外偷听。
“你知道?”刘海中瞪大眼睛。
“我有个朋友,在鸽子市混。”许大茂压低声音,“他说昨天上午,有人在鸽子市买消炎药和纱布,还跟一个书贩子打听小姑娘的事。那人的描述……很像苏澈。”
“鸽子市……”阎埠贵沉吟,“那他肯定还在城里。”
“不止。”许大茂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,“我那个朋友说,今天下午,有人在城南的废弃砖窑附近看见生火的痕迹,还有吃剩的罐头盒。”
“砖窑……”傻柱喃喃道,“那地方我知道,以前去过。离这儿大概七八里地,靠着河,位置很偏。”
屋里的人都看向他。
“柱子,”刘海中咽了口唾沫,“你……你想去?”
傻柱没说话,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钢管。
去,还是不去?
去找苏澈,先下手为强?
可万一……万一打不过呢?
万一苏澈真有枪呢?
“不能硬来。”聋老太太忽然开口,“那孩子现在跟惊弓之鸟一样,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跑。而且他有枪,硬拼就是送死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
聋老太太沉默了很久。
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,那些皱纹像一道道沟壑,深不见底。
“他不是在找他妹妹吗?”她缓缓说,“那就给他个线索。”
“什么线索?”
“假的。”聋老太太的眼神冰冷,“把他引出来,引到一个你们准备好的地方。然后……”
她没说完。
但所有人都懂了。
贾东旭的手在发抖,刘海中不停地擦汗,阎埠贵的眼镜片蒙上了一层水汽。
只有傻柱,眼神里慢慢燃起一种狠戾的光。
他想起苏澈昨天看他的眼神——那种漠然,那种居高临下,那种仿佛在看蝼蚁的眼神。
他受不了。
从小到大,这四合院里谁敢用那种眼神看他?
“我去。”傻柱站起来,钢管在地上敲出沉闷的响声,“但你们得配合我。”
“怎么配合?”
“贾张氏。”傻柱看向贾东旭,“你妈知道的最多。让她编个故事,就说知道苏晓晓被卖到了哪儿。然后……”
他看向许大茂。
“大茂,你那个鸽子市的朋友,能弄到枪吗?”
许大茂的脸色变了:“枪?你要枪干什么?”
“废话。”傻柱冷笑,“苏澈有枪,我们没枪,怎么跟他玩?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钱我出。”傻柱打断他,“五十块。够不够?”
五十块。
相当于普通工人一个半月的工资。
许大茂的眼睛亮了亮,但随即又犹豫起来:“可是……私藏枪支是重罪……”
“易忠海贩卖人口就不是重罪了?”傻柱盯着他,“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。要么一起死,要么……搏一把。”
屋里再次陷入沉默。
这次,是更深的沉默。
每个人都在心里盘算。
风险有多大?
成功率有多高?
万一失败了……
“干了。”刘海中第一个开口,声音发狠,“横竖都是死,不如搏一把。”
“我也同意。”阎埠贵推了推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精光,“但要计划周全。不能出纰漏。”
贾东旭看看这个,看看那个,最后咬了咬牙:“我……我也干。但我妈那边……”
“我去跟她说。”聋老太太站起来,拄着拐杖,“她比你明白。”
计划就这样定下了。
细节还需要完善,但大体方向已经明确——用假线索把苏澈引出来,设伏,解决他。
一个针对苏澈的杀局,在这间昏暗的小屋里,悄然成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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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,四点。
苏澈蹲在城南一处废弃的桥洞里,就着冰冷的河水,把最后一个窝窝头吃完。
他刚去了一趟鸽子市,用剩下的钱又买了些吃的,还换了一小瓶煤油和几根火柴。这些都是生存必需品。
至于药品,他暂时不敢再去买了。昨天那个药店老头看他的眼神,让他警觉。
他在脑海里复盘昨晚的发现。
贾张氏床底下的纸条,“货已出手,价三百”。
这个“货”,九成九就是晓晓。
三百块钱,在这个年代是一笔巨款。一个八级钳工一年的工资也不过一千出头。
易忠海拿二百二,贾张氏拿八十。
剩下的呢?
苏澈闭上眼睛,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,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。
剩下的钱,很可能分给了院里其他知情者。
刘海中、阎埠贵、许大茂、傻柱……甚至可能还有壹大妈、秦淮茹,以及院里那些装聋作哑的人。
一群畜生。
他的手指停了下来。
睁开眼睛时,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杀意。
他需要尽快找到贾张氏,逼她说出实情。但昨晚的事已经打草惊蛇,贾家现在肯定加强了防备。
硬闯不是办法。
需要换个思路。
苏澈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土。天快亮了,他得换个地方藏身。
就在他准备离开桥洞时,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。
很轻,但很密集。
不止一个人。
苏澈瞬间警觉,身体贴到桥洞的阴影里,手摸向腰后的枪。
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然后,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:
“柱子,你确定是这儿?”
是许大茂。
苏澈的瞳孔骤然收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