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
走出宴会厅,晚秋的冷风刮在脸上,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。
我没有打哆嗦,甚至感觉不到冷。
我的背依旧挺得笔直,一步一步,走下台阶,走向那片无边的夜色。
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我面前停下。
车门打开,经纪人李姐探出头,满脸焦急。
“快上车!起飞时间要到了!”
我弯腰,刚准备上车。
身后传来一个急切的脚步声。
“等等!”
是司行之。
李姐看了一眼我,我没有说话,算是默许。
司行之挤了上来,车门关上,隔绝了身后那个世界的喧嚣。
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。
“祝歌,小叔他......他只是一时气昏了头,他不是真的想逼你......”
司行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措。
“你刚才太冲动了,不该用那种方式......”
我没有理他。
我看着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,光怪陆离,像一场盛大又荒唐的梦。
梦里,那个叫司礼寒的少年曾拉着我的手穿过长长的巷子,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要给我一个家。
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我木然地拿起来,是一条推送新闻。
标题刺眼。
【女星祝歌宴会失控,当众行凶划伤小婶】
下面配了一张高清照片。
照片上,是我转身离开的背影,决绝,孤寂。
而他站在原地,隔着狼藉的香槟塔。
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,看不真切,却能感觉到那股可怕的沉郁。
我盯着那张照片,看了很久很久。
“其实小叔他心里有你,他只是......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,这几年他......”
司行之还在徒劳地解释着。
“别说了。”我终于开口,打断了他。
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。
我转过头,看着他:“司行之,我放弃了。”
说完,我低下头,操作手机,从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,找出了一份录音文件。
然后,我打开了那个熟悉的聊天界面。
那个我置顶了十年,却再也没有发过消息的头像。
我点击发送,一个鲜红的刺目的感叹号,弹了出来。
【消息已发出,但被对方拒收了。】
我被拉黑了。
我的动作停在那里,维持着那个姿势,许久没有动。
司行之也看到了那个感叹号,他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“他......他怎么会......祝歌,你别多想,小叔他肯定是在气头上,他......”
我没听他的解释,径直打开了他的聊天框,将那个文件发送了过去。
发送成功。
“这是什么?”司行之不解地问。
“等我走了,你把这个,发给他吧。”我的声音很平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“这是当年,那个狗仔老王威胁我的录音,还有他跟踪我的所有记录。”
“我本来想亲自跟他解释,把这个当面给他,可他没给我机会。”
“到时候,你把这个给他。”
“我不想有些人,一直神经病似的让人说,说了又不让人继续说下去。”
“我也不想,以后背负着这样的骂名,过一辈子。”
司行之彻底怔住了,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。
“那......那你和小叔......”
“司行之。”我再次看向他,一字一句:“我真的,放弃了。”
车子抵达机场,我拉开车门,没有丝毫留恋。
“再见。”
我对他说完,转身走进灯火通明的航站楼,很快汇入了汹涌的人潮。
宴会厅里,一片狼藉。
乔舒然瘫坐在地上,由医护人员处理着脸上的伤口,哭得撕心裂肺。
“礼寒......你看她把我害成什么样了......她就是个疯子!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!”
司父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门口的方向。
“司礼寒!你看看!这就是你从小护着的人!她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!我们司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!”
司母也跟着附和:“必须跟她断绝一切关系!马上!这种女人,多看一眼都晦气!”
周围的宾客窃窃私语,指指点点。
司礼寒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
他的脑子里,反复回响着祝歌最后的那几句话。
“小叔,你看着我长大,我是什么样的人,你不清楚吗?”
“我说打了,就像现在这样,当着所有人的面,直接打。”
“我说没有,就是没有!”
“你也满意了吧,小叔。”
那些话,每一个字,都像针,扎进他的脑海。
他想起了很多年前,那个跟在他身后,扯着他衣角的小女孩,倔强地仰着头,眼睛里全是信赖。
她说:“小叔,他们都欺负我,只有你对我好。”
他曾对她说:“以后,我给你一个家。”
“司礼寒!你还在发什么呆!赶紧把这个女人处理掉!”司父的怒吼将他拉回现实。
司礼寒缓缓转过身,没有理会自己的父亲,他的视线落在了还在哭哭啼啼的乔舒然身上。
他一步一步走过去。
他的步伐很慢,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,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。
乔舒然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,有些不安地看着他。
“礼寒......”
“昨天晚上,”司礼寒开口了,音量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:
“我警告过你。”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司礼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继续说:“我告诉你,别再演戏了,不用再装作我的女友。”
“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?”
司父司母听到这番话,完全惊呆了:
“司礼寒,你在胡说什么?舒然是受害者!”
司礼寒根本没有理会他们,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林舒然,一字一句地质问:
“你告诉我,昨天晚上离开我房间以后,真的是她把你拉到房间里,伤害你的吗?”
林舒然的脸上血色尽褪,她支支吾吾,眼神躲闪。
“我......我当然是…礼寒,你怎么能怀疑我......”
他不想再听了,一个字都不想。
他要听祝歌亲口说,要亲自去听她解释。
他想起那天晚上,她喝得酩酊大醉,抓着他的衣服,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。
可话只说了一半,就昏睡了过去。
为什么自己第二天不能再听她说下去?
为什么看见那枚戒指以后,就彻底失去了理智?
为什么要听到乔舒然说,祝歌答应了和司行之订婚,就发了疯一样地质问她,吓跑了她?
为什么要撤回那条信息?一次性发出去,让她看到自己的心意,不就好了吗?
为什么......一次又一次,不肯听她解释?
司礼寒猛地转身,疯狂地冲了出去。
他撞开人群,无视身后父母的惊呼和宾客的议论,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。
找到她,他要亲自跟她说,他爱她,非常爱她。
这些日子所有的冷漠和伤害,都是因为嫉妒,是害怕她会像当年一样,再一次抛下自己。
他一路狂飙,脑子里只有一个地址。
她的酒店。
车子一个甩尾,堪堪停在酒店门口,他连车门都来不及关好,就冲了进去。
他冲到她住的楼层,心脏狂跳。
房间的门,虚掩着。
他心头一喜,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,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。
“祝歌!”
回应他的,是洗手间里传来的冲水声。
她还在!
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,在洗手间门打开的瞬间,一把抓住从里面走出来的人的手腕。
他急切地开口,要把所有压抑在心底的话都说出来。
“祝歌,你听我说......”
手腕下的触感不对。
他抬起头,对上了一双惊恐又陌生的眼睛。
眼前的人,穿着酒店服务员的制服。
服务员被他吓了一跳,结结巴巴地说:“先生,您......您找谁?”
司礼寒僵在原地,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服务员抽出自己的手,怯生生地指了指空荡荡的房间。
“这......这间的客人,半小时前已经退房离开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