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气仿佛被抽干了。
那束追光像一根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烫在姜晚身上。她僵在原地，感觉全身的关节都被生锈的铁水灌满，无法弯曲，无法逃离。周遭那些原本嗡嗡作响的交谈声、杯盘碰撞的清脆声，此刻全部褪去，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白噪音。
只有她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，撞击着耳膜，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。
谢津的声音还在空气里回荡，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，像一把手术刀，精准地剖开她试图用三年时间愈合的伤口。
“我看不是紧张。是觉得，我这个投资方，不够格听她的汇报？”
这句话不是疑问句，是判决书。
姜晚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，那尖锐的痛楚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、能证明自己还清醒的锚点。她深吸一口气，那口气息却像吸入了满腔的冰碴，割得喉咙生疼。
她不能在这里倒下。不能。
她缓缓抬起头，迎向那道刺目的光，也迎向光尽头那个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。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，每一个字都要从牙缝里挤出来。
“当然不是，谢总。”
她的声音不大，却在诡异的寂静中清晰地传开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但更多的是职业性的冷静，像一层薄冰，勉强覆盖在翻涌的岩浆之上。
“能向您这样级别的投资方汇报，是我的荣幸。”
她刻意加重了“投资方”三个字，试图在这场权力的碾压中，划出一道公事公办的界限。
谢津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，那不是欣赏，而是猫捉到老鼠后，欣赏它垂死挣扎的兴味。
“那就开始吧。”他言简意赅，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，姿态优雅，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压迫感。
聚光灯下，姜晚像一个被推上刑场的囚犯。
她强迫自己迈开脚步，走向临时搭建的讲台。高跟鞋踩在厚重的地毯上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，但她却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周围那些名流的目光，像无数道X光，将她从里到外扫视得一清二楚。
她能感觉到林阅担忧的视线，像一道温暖的屏障，试图为她抵挡，却被谢津那冰冷的气场轻易地弹开。
她站定在讲台后，面前是冰冷的麦克风。她甚至能闻到金属和皮革混合的、属于谢津的古龙水味道，那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，从他站立的地方弥漫过来，将她牢牢困住。
她闭上眼，再睁开时，眼底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平静。
她开始汇报。
关于“深蓝”项目的声呐信号处理，关于多波束合成孔径声呐阵列，关于海底地层剖面探测的算法优化……那些她曾无数次在深夜里与之共舞的专业术语，此刻成了她唯一的盾牌。
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宴会厅，清冷、专业，不带一丝感情。她强迫自己只看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，绝不让视线与谢津相交。
她的语速不快，但逻辑清晰得可怕，每一个数据都精准无误。她在用这种方式宣告：看，我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个依附于人的“金丝雀”，我是姜晚，是拥有独立灵魂的技术专家。
然而，谢津的目光像镭射一样，始终锁定在她身上。
那目光里有审视，有评估，有她熟悉的、三年前那些漫漫长夜里，他在听完她拉琴后，那种打量一件珍贵藏品的眼神。他根本不在乎她在说什么，他只是在享受这个过程——看她如何在他亲手搭建的舞台上，用尽全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尊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