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开始对我自己产生了兴趣。
一个神明，居然会对人类的误解产生“不坏”的感觉。
这本身，就是最大的不合理。
我的数据库告诉我，这是一种名为“被需要”的心理效应。当一个体感受到自己对于另一个体具有价值时，会分泌多巴胺，产生愉悦感。
可我是神。
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需要。
我就是价值本身。
一定是哪里搞错了。
为了验证，我决定进行下一步实验。
我要创造一个“机会”，让江小渔，更“需要”我。
人性这东西，不逼到绝境，是看不出成色的。
江小渔的公司，最近在竞争一个大项目。据说，拿下这个项目，整个部门的人都能拿到一笔丰厚的奖金。
对于视财如命的江小渔来说，这笔钱，无疑是巨大的诱惑。
她开始疯狂加班。
每天晚上，她来便利店的时候，脸上的疲惫都多一分。黑眼圈越来越重，像两只可怜兮兮的熊猫。
她开始只买一个饭团，有时候甚至只喝一杯热水。
她在省钱。
我用神识扫了一下她的财务状况。
信用卡欠款八千六百二十三块五毛。房租下周到期，两千五。花呗还欠一千二。钱包里，只剩下两百三十块现金。
如果拿不到奖金，她下个月，连房租都交不起。
很好。
绝境，正在慢慢成型。
项目的最终提案，定在周五。
周四晚上，我看到江小-小渔和她的同事们，在公司里忙得人仰马翻。
那个总是骂她的张总监，也在。
她们需要一份关键的市场数据报告。负责这份报告的，是一个叫李哲的男同事。
这个李哲，我有点印象。
他追过江小渔，被拒绝了。
此刻，他正坐在电脑前，看似在认真工作。
但在我的神识之下，他的一切小动作都无所遁形。
我看到，他打开了那份至关重要的数据报告。
然后，按下了“Delete”键。
接着，清空了回收站。
甚至，他还用了一个专业的文件粉碎软件，反复擦写硬盘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站起身，伸了个懒腰，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。
“哎呀，不行了，我得去上个厕所。”
他走了。
十分钟后，张总监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办公室。
“李哲！那份数据报告呢！马上就要用了！”
“在我电脑里啊，张总监，D盘，叫‘最终版’那个文件夹。”李哲的声音从厕所传来，带着一种无辜的腔调。
又过了几分钟。
张总监的声音，变成了咆哮。
“江小渔！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！”
我看到江小渔跑到李哲的电脑前，操作了几下，然后，她的脸色，瞬间变得惨白。
“总监……没有……文件……不见了……”
整个办公室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**在便利店的冰柜上，喝着一瓶冰镇可乐。
碳酸的泡沫在舌尖炸开，像一场微缩的星系爆炸。
**。
李哲回来了。他看着电脑，脸上露出“震惊”的表情。
“怎么会！我明明存好了的！是不是中毒了？”
他开始“手忙脚乱”地检查电脑。
当然什么也查不出来。
张总监的脸，黑得像锅底。
离最终提案，只剩下不到十二个小时。
重新做一份数据报告，根本来不及。
这意味着，他们几个月的心血，全都白费了。
奖金，泡汤了。
江小-小渔，下个月就要流落街头了。
我看到她站在那里，身体摇摇欲坠。
她的眼神，空洞，茫然。
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，所有的光，都被抽干了。
绝望。
纯度百分之百的绝望。
对，就是这个。
我等待已久的情绪。
我以为我会很享受。
但奇怪的是，我没有。
我的胸口，某个神明不该有的地方，居然感到了一丝……堵。
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。
不舒服。
“都别慌！”张总监忽然开口，她的声音嘶哑，但异常镇定，“所有人都想想办法！有没有备份？云端？邮件？”
所有人都摇头。
李哲为了做得干净，把所有可能的备份都删了。
“江小渔，”张总监忽然看向她，“你不是跟数据部的那个小王关系不错吗？问问他，原始数据还在不在！”
江小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，立刻开始打电话。
我饶有兴致地看着。
没用的。
李哲早就料到了这一步。他请数据部的小王吃了顿饭，旁敲侧击地让他把原始数据库的缓存也清了。
理由是“释放服务器空间”。
电话那头，小王抱歉的声音传来。
江小渔握着手机，最后一丝血色也从她脸上褪去。
她完了。
我喝完最后一口可乐，把空瓶子捏扁，扔进垃圾桶。
实验，该进入下一阶段了。
我拿出手机，给一个从未用过的号码，发了一条短信。
那个号码的主人，是这座城市最大的数据恢复公司的老板。
一个凡人。
但他曾经在雪山遇险，快要冻死的时候，是我，让他“意外”地发现了一个有信号的山洞。
他一直以为，是山神救了他。
每年，他都会去那座雪山，拜一拜。
我的短信很简单，只有一张图片。
一张雪山的图片。
一秒钟后。
我的手机响了。
我接起电话。
“山神大人！”电话那头，是一个激动到颤抖的声音。
“是我。”我淡淡地说。
“您……您有什么吩咐！刀山火海，万死不辞！”
“一个小忙。”我说，“城西银河SOHO，B座，17楼，一家叫‘创想’的公司。帮他们恢复一份数据。现在，马上。”
“是！是！我马上带最好的团队过去！保证完成任务！”
我挂了电话。
然后，我看着便利店的门。
十秒。
九秒。
……
三秒。
二秒。
一秒。
门开了。
江小渔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。
她走到收银台前，低着头，声音像蚊子哼。
“一杯……热水。”
我倒了一杯热水，递给她。
她接过，双手捧着，像是想从那点微不足道的温度里，汲取一点力量。
她没有走。
就站在那里，一动不动，像一尊绝望的雕像。
“完了。”她忽然开口，像是在对我说话，又像是在自言自语。
“什么完了？”我明知故问。
“一切都完了……我的工作，我的房租……所有的一切……”
她抬起头，看着我。
眼睛里，是破碎的星辰。
“沈寂，”她第一次，完整地叫我的名字，“你说，人活着，为什么这么难啊？”
这个问题，我被问过无数次。
帝王，乞丐，英雄，懦夫。
我的标准答案，是沉默。
因为，对于神来说，这个问题，毫无意义。
但这一次。
我看着她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。
鬼使神差地，我说了一句我自己都觉得意外的话。
“还没到最后，别放弃。”
说完，我就后悔了。
这不是一个观察者该说的话。
江小渔愣住了。
她可能没想到，我这个“冰块”，会说出这种“鸡汤”。
就在这时。
她口袋里的手机，疯狂地响了起来。
她手忙脚乱地接起，是张总监打来的。
“江小渔！你死哪去了！赶紧滚回来！有救了！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