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听得见。
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的轰鸣,震得我耳膜生疼:【……闹够了没有?不过是说了她两句,居然敢收拾行李?】
他盯着我,眼神像在审讯室里审视犯人:“林浅,把话说清楚。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他的手还保持着刚才抓我的姿势,五指张开,指关节粗大,掌心有常年握枪留下的厚茧。那是一种充满力量和压迫感的象征,仿佛只要他愿意,随时能再次扼住我的喉咙。
我没有后退,只是平静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,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被他抓红的手腕。
“字面意思。”我的声音很轻,像是一缕抓不住的烟,“顾指挥官日理万机,家里太乱,我帮你收拾一下。”
“收拾?”他冷笑一声,大步逼近。
随着他的靠近,那股熟悉的、混杂着烟草和冷冽皂角味的气息扑面而来。以前我觉得这味道安稳,现在只觉得窒息。
他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那个半开的行李箱,里面露出的一角,正是我最珍视的那套绘图工具。
【……那是我给她买的。】
【……拿着我的东西,想去哪?】
听见这句心声,我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,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。
“是啊,收拾。”我抬起头,直视他那双深邃却冰冷的眼睛,“把不属于我的东西,清理出去。把属于我的东西,带走。”
“属于你的?”顾夜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他一把扣住我的肩膀,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捏碎,“林浅,你身上哪一样东西不是我给的?你的工作室,你的设计图,你在这个京北市的立足之地,哪一样不是靠我顾夜沉的关系?”
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军人特有的威严和不容置喙。
这就是他惯用的手段。用恩情做枷锁,用权势做牢笼。
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,这张脸曾让我无数次在深夜里描摹,曾让我以为只要我足够温顺、足够懂事,总能捂热这块石头。
可现在,我闭上眼,脑海里回响的全是他昨夜那些冰冷的内心独白——【索然无味】、【真麻烦】。
我猛地睁开眼,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尽了。
“顾夜沉,你是不是觉得,只要是你给的,我就得感恩戴德地受着?”我用力推开他,转身一把抓起行李箱里的那套绘图工具。
那是他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,德国进口的针管笔,昂贵且顺手。
我当着他的面,将其中最粗的那支0.8mm针管笔,轻轻放在了床头柜上。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。
“这支笔,太粗了。”我看着他骤然阴沉的脸色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画惯了精细的线条,用不惯这么粗鲁的工具。”
顾夜沉的瞳孔猛地收缩。
他当然听得懂我的弦外之音。
【……她在指桑骂槐?】
【……她居然敢嫌弃我送的东西?】
他内心的怒火在燃烧,可我只觉得痛快。
我不再看他,转身继续往箱子里塞东西。几件常穿的衣服,几本专业书,还有那张我和他在大院里的唯一一张合照——我毫不犹豫地将它翻了个面,照片背面对着外面,塞进了书页的夹层里。
动作利落,没有一丝拖泥带水。
顾夜沉就站在那里看着,没有再阻止,但那如芒在背的视线几乎要将我的背影烧穿。
【……让她闹。】
【……等她发现离了我什么都不是,哭着回来求我的时候……】
我合上箱子,拉链拉到底,发出一声干脆的“滋啦”声,切断了他未完的心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