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后第四年，我因为执念未消回到人间，完成生前最大的心愿。我按照约定，
在竹马的大学门口支了个麻辣烫摊子。当晚，竹马带着女朋友坐在我的摊位上。她指责我，
「司余，我知道你，当年遇安为了你重伤住院，你却抛弃了他。」竹马打断她：「别提了，
已经四年未见，我和她只是年少时不懂事罢了。」我沉默半晌，「对，当年……是我不懂事。
」1八个连在一起的长方形锅里，红灿灿的锅底「咕嘟咕嘟」翻滚，
麻辣鲜香的味道随着雾气升腾。一身白色运动装，幻化成大学生模样的白无常坐在桌边，
拿起一串毛肚，裹满碟子里的麻酱就送进嘴里。「嘶哈嘶哈……你说这玩意，谁研究的呢？」
我望着学校大门出神，敷衍他：「人类研究的呗。」白无常翻了个白眼，「摊儿也支了，
串儿也吃了，你是不是可以安心转世了？」一阵极淡的白光闪过，白无常挠了挠头。
「怎么还是不行啊，你的执念不就是摆摊卖麻辣串么？难道还要卖出去多少多少串？
绕地球多少多少圈才行？」说话间，那个人出现了。四年过去，顾遇安褪去了青涩，
在人群中更加耀眼夺目。一如当年初见，他站在贴满开锁广告的水泥楼梯上，
像个私**间的小王子，高贵的和周围格格不入。我听见旁边的摊位有人窃窃私语。
「这就是刚才典礼上致辞的毕业生代表吧？听说一毕业就继承了家里的公司，功成名就啊！」
「人家可是超级大学霸，就算不继承家里的事业，外面也有无数橄榄枝伸过来。」
「老天好不公平！怎么会有既长得帅学习又好家里还有钱的人啊！」我听着别人夸赞他，
像当年一样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。「这家麻辣串好香啊！遇安我们吃这家好不好？」
娇俏的声音响起，漂亮的女孩从后面追上来，拉住顾遇安的胳膊，轻轻摇了两下。
顾遇安微微侧头，露出一个疼爱的笑容。议论声传来。「啊，这不是清华校花何婉清吗？
应该还在读大三吧？他们两个……」「天，她好漂亮，两个人站一起谁都不逊色。」
「校草配校花，磕到了磕到了！」四年过去了，顾遇安都到了法定结婚年龄，交了女朋友，
也很正常吧。只是我的眼睛突然有点酸。我想，肯定是被辣椒熏的。于是我低下头，
用围裙抹了抹眼睛。再抬起头时，顾遇安和何婉清已经坐在了摊位旁。我摸了摸脸上的口罩，
「咚咚」狂跳的心脏平静了一些。「一块钱一根签子，蘸料在这边自取。」
我刻意压低了声音，收敛起悲伤的情绪。再见他一顿饭的功夫就好，他吃完，
我就去投胎……顾遇安却看着我的眼睛，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。「司余，是你。」
他的声音笃定，没有一丝怀疑和犹豫。我心脏狂跳，他竟然一眼就认出我了！
我还没来得及张口，他身边的何婉清就收起笑容，恶狠狠地瞪着我，「你就是司余？」
「四年前，顾遇安为了救你重伤住院，而你却跑到病房里说他多管闲事的那个司余？」
「当初顾遇安落魄，还为你丢了半条命，你却抛弃了他。」「现在他从清华毕业，
还接管了家里的公司，你又不依不饶地追过来了？」「司余，你真不要脸！」我低着头，
无言以对。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。顾遇安连这些都告诉她了，看来他们感情真的很好。
四年前，顾遇安为了救我，从五楼坠落。双腿粉碎性骨折，肋骨断裂，差一点就**了肺里。
而我在他苏醒的那天，跑到病房里，说他多管闲事，挡了我的财路。再然后，
顾遇安被他妈接走，我意外死亡。一分别就是四年。顾遇安面无表情，看向我的视线却灼热，
仿佛要点燃我的头发。「别提了，已经四年没有联系。」
「我和她……只是年少时不懂事罢了。」我和顾遇安分开那年，他刚十八岁。
确实是不懂事的年纪。顾遇安这样说，应该是彻底放下了吧？
放下了我这个一无是处的「妹妹」。还有了比我好看，比我家世好的女朋友。我沉默半晌，
点点头。「对，当年……是我不懂事。」也没什么好解释的，毕竟我都死了。
2老白突然从我身后凑过来，「这就是你的执念？初恋吗？挺帅的啊！」
我怕顾遇安的女朋友不开心，赶忙解释：「不是初恋，没恋过！」顾遇安的脸色却突然变黑，
「你怕他误会是吗？」「原来是夫妻摊儿，真！好！」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。
「你们……在一起几年了？」老白指了指自己，「哎，问我吗？从她死……」
我连忙打断老白：「si……四年！我们俩个认识四年了！」顾遇安皮笑肉不笑，
「那我真谢谢你，那时没带着新欢来医院看我。」「清清我们走吧，
看见她我什么胃口都没有了。」顾遇安带着女朋友离开了，我看他们上了街边的一辆车。
那辆车看起来很贵，是我不认识的牌子。老白坐回去继续撸串，他还开了两瓶啤酒。
「你就是为了见他，才迟迟不肯投胎吗？」我对瓶喝了一口啤酒，细密的气泡在嘴里破开，
很苦。苦得，就像我遇见顾遇安前的日子。我爸妈当年互相抚慰寂寞的时候，意外有了我，
于是匆忙结婚，无知地把我生了下来。为了我这张多出来的嘴，两个人提桶进厂，
从潇洒的街溜子，变成了怨气缠身的社会牛马。并且作为牛马中的底层，
他们被迫对外人和颜悦色，把全部的怨气都带回了一贫如洗的家。言语的羞辱和肉体的惩罚，
对我来说都是家常便饭。直到，大我两岁的顾遇安，搬到了我家楼下。他爸烂赌，
败光了诺大一个家业，被人追债。他妈受不了穷日子，带着他妹妹跑了。
他们父子俩从首都躲到了我们这个十八线小城市。我和顾遇安就这样一起长大，青梅竹马。
他像是掉进山沟里的太阳，温暖了腐烂发臭的我。我被父母惩罚，关在家门外时，
常常睡在顾遇安家里。他蹬自行车载我上学，给我辅导功课，炒我爱吃的蛋炒饭。
他会鼓励我说，小鱼小鱼快快游，四面八方是自由。他是我的避风港。顾遇安的成绩很好，
不管是在落魄前的私立贵族中学，还是现在这个普高，他都常年霸占着所有科目的年级第一。
而遗传了父母劣质基因的我，甚至连及格都摸不到。我曾搂着顾遇安的肩膀承诺。「哥，
以后你考上清华大学，我就去清华门口卖麻辣串，我要一辈子黏着你。」
那时我和顾遇安都喜欢学校门口的麻辣串，
我们两个穷鬼经常放学后去买一串萝卜和一串鹌鹑蛋解馋。一串三颗的鹌鹑蛋，我吃两颗，
顾遇安吃一颗。顾遇安听了我的话，却认真地拒绝，「不行，你要好好学习，
和我一起上大学。」那时候我还不知道，我的一辈子，结束在了顾遇安高考完的那个夏天。
3老白故事听到一半，就跑了。他说附近有横死的鬼魂，和我当初一样。负责的鬼差是新手，
搞不定。他得去撑场面，让我在这等他回来。死了太久，我都记不清了，我当初是横死的吗？
我独自留下，百无聊赖地看着翻滚的红汤，头顶突然笼罩下一片阴影。是一个光膀子的醉汉。
他晃晃悠悠地伸手，要摸我的下巴。我皱眉后退一步，「我不认识你。」
「新来的吧……你……你知不知道这条街是我的地盘……你交保护费了吗……嗝……」
他打了个酒嗝，臭气熏天。「滚开！」醉汉嘿嘿一笑，露出一口大黄牙。
「我都告诉你了……这是我的地盘…….没人会管你的。」「妹妹过来……哥给钱，
比你摆摊赚得多……」恶心得我快二次死亡了。
正在我纠结要不要揪掉自己的脑袋或者胳膊把醉汉吓跑时，一个挺拔的身影挡在我面前。
「我管她。」顾遇安背对着我，慢条斯理地卷起白衬衫的袖子。「要么你现在自己走，
要么一会让救护车拉走。」他的白衬衫，在我眼前，慢慢地与高中时的白色校服重合。
高一时，班里流行偷偷带手机上学。只有我没带过，因为我没有。
我爸妈不会在我身上花一分多余的钱。就因为这个，我被班里的女生小团体排挤了。
她们把我的头发剪成了狗啃的，而我咬伤了最有钱的那个女生的胳膊。我们都被叫家长。
有钱姐的妈妈把有钱姐从上到下摸了遍，抱在怀里哄了又哄。我妈来了之后，
把我从办公室桌旁一路踹到墙角，说赔钱不可能，我女儿你们随便打。所以放学后，
我再次被她们堵在教室里。「我们欺负你又怎么样？谁管你啊？你妈都不帮你！」那时，
顾遇安也是这样出现，把我挡在身后。「我管她。」「我看谁敢动我妹妹。」
最后那几个女生是红着脸走的，后来还臭不要脸的让我帮她们给顾遇安递情书。
我一直压抑着的眼泪，在听见「我管她」三个字后，再也忍不不住了。在地府四年，
我真的好想好想顾遇安。我蹲下抱住膝盖，失声痛哭。4听见我哭，
顾遇安上去对着醉汉的太阳穴就是两拳。他大概以为我是被醉汉吓哭的。
比顾遇安胖了三圈的醉汉「哐当」一声倒地，爬都爬不起来。顾遇安蹲在我旁边，
有点手足无措。「别哭了，我打他了。」又过了一会，他试探地揽住我的肩膀。见我不动，
他直接把我公主抱起来。「别哭了，我带你去洗洗脸。」他把我放在副驾驶上，系好安全带。
我后知后觉地开始脸红，倒不是因为被顾遇安抱，而是觉得突然崩溃大哭，有些丢人。
顾遇安在开车，我不自觉地看向窗外。「你打了他，没事吗？」顾遇安又恢复了面无表情，
「我安排人去处理了。」「司余，我现在很有钱，赔得起。」我不知道为什么，
好像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隐含的期待。「哦，那……那挺好的。」看着路边飞驰的树影，
我问：「你要带我去哪？麻辣串还没收摊儿。」一会老白回来，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我。
顾遇安这回不说话了。没一会，车停了，顾遇安说这是他家。三环内的大平层。
顾遇安现在真的是有钱了。不对，他家曾经也是很有钱的。
只有和我玩在一起的那几年最落魄了，那段日子也许是他一生的污点吧。
「倒也不用跑你家来洗脸吧？你女朋友不在吗？」客厅里摆了好几张他和那个女孩的合影，
两个人笑得都很甜。我看着心里有些发酸，说出来的话就也带了酸味儿。顾遇安不回答我，
反而问：「你遇险的时候，你男朋友跑哪去了？就把你一个人扔在那！」
我瞎编：「他……去工作了。」其实也不算瞎编，确实去工作了，给枉死的鬼勾魂。「呵。」
顾遇安冷哼一声，「这么晚还要上班，能是什么好工作。」「没我长得帅，也没我有钱，
司余，你找男朋友的眼光怎么这么差？」我尬笑：「啊哈哈，还好吧，毕竟是第一个男朋友。
」听完这句话，顾遇安突然就发了疯。他把我推到沙发上，手臂撑着把我圈在里面。
「司余……小鱼，那我们的曾经，算什么？」说完，他就红了眼眶。我垂眸不语。
算青梅竹马。算情窦初开。算年少那段路，我们短暂地同行过。可是现在说这些，
有什么意义呢？毕竟我已经死了啊……顾遇安见我沉默，丧失了所有力气一般跪在地上。
滚烫的手掌，握住我的脚踝，像把玩玉器一般轻轻地摩擦。他仰起头，喉结滚动。
乞求般说道：「我现在懂事了，也有钱了，你别走了，好吗？」5「顾遇安，
其实我已经死了。」我垂眸，却不敢看他。顾遇安好像没听清，「你说什么？」
「我早就死了，在你考上清华的那个夏天。」「我这次还阳回来，是要解决一些事情，
解决完我就要去投胎了。」顾遇安的表情晦涩难明，握住我脚踝的手无意识地收紧。
「你就算要逃离我，也编一些靠谱的理由好吗？」我张了张嘴，
我想说除了那年夏天的那件事，我从未骗过你。不过他不信也正常，我活着的时候，
也没想过死后能认识白无常啊。顾遇安没等到我的回答，站起身，拉着我走到书房。
他领我站到一个书架前，上面一个挨一个的摆着苹果手机、ipad、电脑，
还有很多我压根不认识的苹果产品。每一个都带着包装盒和塑封，全新的。「小鱼，
我现在有钱了，每年最新款的苹果产品，每种颜色、每个型号我都买回来了。」
「这些都给你，你想要的我现在都能给你了。」我愣住了。我想起和顾遇安决裂那天，
他刚从昏迷中苏醒。我穿着我唯一一条裙子去看他。这几天我瘦了快十斤，
像一副骨架在衣服里晃荡。我还偷偷用我妈的口红，给苍白的嘴唇染了点气色。在病床前，
我极尽所能地隐藏起担忧，言辞刻薄。「谁要你多管闲事？我和他是两情相悦才会做那种事。
」「你听见我求救了？还是看见我挨打了？」顾遇安先是脸色惨白，
然后坚定地摇头：「你不是那样的女孩子。」我把手里的新款苹果手机拿起来晃了晃。
「看到了没，我只是陪他一次，他就给我买了苹果手机。」「你一年的奖学金也买不起，
穷鬼！」「出院之后别再找我了，我不想看见你，咱俩绝交了！」眼泪掉落的一瞬间，
我慌忙转头，离开病房。恨我吧，顾遇安。我不能阻挡你拥有更好的人生。
5我既高兴又难过。高兴的是，这四年，顾遇安似乎从未忘记过我。难过的是，
当年那场决裂变成了一根刺，狠狠地扎在了顾遇安的心上。我想，如果我还活着，
此时一定会心疼又心动。可是没有如果。我在顾遇安期盼的眼神中摇了摇头。「对不起，
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，我们……就快结婚了。」老白应该不会怪我拿他当挡箭牌吧？
顾遇安双手箍住我的肩膀，死死地盯着我，眼中尽是期盼和炙热。
「当年你可以为了一部手机抛弃我，为什么不能为了这一墙的苹果，抛弃你现在的男朋友？」
「小鱼，我现在不是穷鬼了，如果这些不够，我还可以买更多！」我回望他，
颤声问道：「你不在乎我是个拜金的女人吗？」「我能为了钱抛弃你第一次，
就能抛弃你第二次，第三次……」顾遇安竟然笑了，似乎是看到了希望。「你拜金，
那我就努力赚钱，成为这世界上最富有的人。」「你颜控，我就坚持健身，甚至可以去整容。
」「我不要求你爱我，只要你对我有所图，就永远都不会离开我。」「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，